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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其實她內心掙扎極了,如果這是真的話……

    滾尼瑪啊!老娘還沒準備好怎麼就成了孕婦了?!哪個哲人說過來著----生活比小說更狗血……

    她不否認自己很忐忑不安,將手腕內側翻上來,東方朔的手指隔著一層手帕搭在跳動的脈搏上,略略一閉眼,卻是已經收回了手。

    陳阿嬌有些不敢問,只是看東方朔的表情她已經明白了。

    真的有了。

    「兩個月。」東方朔的聲音很平靜。

    陳阿嬌嘴角抽動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來,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我一定是穿到了哪個狗血總裁文寫手寫的古代世界裡,這個絕對不是我所知道的漢朝,也不是我所知道的歷史,更不是我所知道的陳阿嬌!

    以上為陳阿嬌現在的心聲。

    整個房間裡安靜極了,東方朔慢悠悠地喝水,什麼也不管,任由陳阿嬌那臉上的表情翻越了萬水千山、千紅萬紫、風雲變幻,最後回歸了平靜。

    陳阿嬌撫額,懷孕,孩子……

    她的手掌搭在腹部,完全感覺不到裡面是裝著一個生命的。

    可是得知了這件事的時候,又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女人總是柔軟的,她以為自己可以例外。

    「我想……墮胎……」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顫抖了一下,又覺得徹骨地冷。

    這孩子,她自然知道是誰的,她就是不想留下這樣的禍患。

    東方朔還是一臉的平靜,在有的人眼中,他是個胡亂算命的騙子,有的時候也是個世外高人,可是在現在,他只是個半吊子的大夫。

    「抱歉,做不到。你自己都不忍心的事情,何必交給別人來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陳阿嬌倒是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竟然還有這種解釋方法。

    她手撐著桌案的一角,慢慢地站起來,手指纖細而蒼白,落在黑紅漆色的桌面上,看上去泛著青色。

    「那,阿嬌告辭。」

    東方朔嘆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小姐之前傷了身,所以此胎不穩,不宜舟車勞頓。」

    她幾乎是心神恍惚地從東方朔的屋子裡出來的,東方朔那惹人厭的聲音從她的左耳進去,又從右耳出來,正想著回驛館,卻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

    抬頭一看,卻是張湯帶著怒氣的一張冷麵:「誰讓你典當那些東西了?不知道自己會惹禍上身嗎?!」

    呵,什麼時候張湯都這麼能耐了?

    陳阿嬌扯著唇角一笑,揮開他的手,「有事兒說事兒。」

    ☆、第十二章安頓

    張湯本來是在廷尉府這邊接到了報案,質庫的老闆交上來一大堆宮制的首飾,不敢自己處理,交到了這邊,張湯一看那規制,幾乎就是眼前一黑,他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陳阿嬌這嬌生慣養的小姐竟然也知道質庫典當!

    當下他直接壓下了這件案子,很快地處理掉了手上的公務,連家都來不及回,就出來找陳阿嬌,只希望她還沒走,不過到了驛館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一上午,他站在外面想了一陣,大不了自己把這件事情就這樣壓下來,雖然於律法不合,可是這件事絕對不能記錄在冊。

    畢竟翁主下葬的時候陪葬的東西都是記錄下來了的,這要是傳上去,被查出來,多半有人懷疑翁主陳阿嬌新下葬就被人盜了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查到了陳阿嬌的身上……

    萬幸這案子落在自己的手中,張湯嘆氣,想著找不到人也算了,他忽略了自己心頭的擔心,準備走了,卻看到陳阿嬌一臉恍惚地從坊那邊走過來,這才立刻上去問她。

    只可惜陳阿嬌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冷淡,張湯一下鬆了手。

    還沒想到怎麼說這件事,陳阿嬌就隨手揮了揮,懶洋洋地道:「到館驛再說。」

    陳阿嬌去而復返,房間早還留著,她坐到案邊,精神有些萎靡,早被東方朔一個雷給劈得七葷八素了,「說吧,出了什麼事情了?」

    張湯從自己的袖中將一隻錦囊放在桌上,嘆氣:「阿嬌小姐還是把這東西收好吧,莫要拿出來示人,以免招致殺身之禍。」

    陳阿嬌將那錦囊一解開,看到竟然是自己從棺材裡帶出來的那些金銀首飾和一些玉器,頓感無趣,她聰明得很,現在一想也就明白了,看這些東西都是宮制,怕是在外面流通不得的。

    這下又是張湯幫了自己了,不過自己出事了張湯也得玩兒完,她也就不在乎了。「張湯,你說人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上呢?你說人這一生到底能幹什麼事情呢?人,從何而來,又要向何處去?」

    陳阿嬌撐著腦袋,翻著白眼看著掛了錦緞帘子的頂梁,問了張湯這後世聞名的這幾個令人蛋疼的問題。

    張湯無言,他的直覺告訴她,陳阿嬌可能是出什麼事情了,想到她剛剛是從外面回來的,不由又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他都沒有覺出自己話中帶著的猶豫來,不過陳阿嬌現在也沒聽出來。

    她撐著腦袋,打了個呵欠:「出了大事了。」

    她這句話讓張湯心中一緊,那薄唇一抿,攏在袖中的手指交在一起扣緊了,繼續問道:「什麼大事?如果是在長安的話,也許我能解決……」

    「我懷孕了,走不了了。」陳阿嬌很簡短地直接說出了自己遇到的問題,然後好死不死地用四白眼看張湯,耷拉著那眼皮子,沒精神極了,「你覺得能解決嗎?」

    張湯:「……」

    陳阿嬌一下噴笑出聲,「哈哈哈哈……張湯你看你的表情好逗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一下倒在榻上,意態瘋狂極了,張湯卻為她擔心,連忙過來扶她,皺著眉,冷著臉,霜雪一般。

    陳阿嬌笑夠了,也把眼淚笑出來了,然後沒聲兒了。

    「你說我要是墮掉這個孩子,怎麼樣?」

    張湯還是不說話,雖不像是東方朔那樣算無遺策,可是張湯的謀略在漢武帝的朝中,也算是一等一的了,他卻完全沒有料想過這樣的狀況,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就要走:「我去稟告陛下。」

    「啪!」

    一隻木杯擦著他的頭髮過去,落在了地上。

    陳阿嬌的聲音再次變冷,這讓張湯想起在長門宮的時候,陳阿嬌將酒尊擲向自己,如今距離那時已經過去了月余,頭上的傷口只是依稀看得見影子,傷口不深,大約再過幾天就完全看不到痕跡了。

    當初劉徹問起傷口的時候,張湯說是關門的時候被撞了,還一時被朝中上下引為笑談,此刻他想起往昔種種,卻忽然覺得----做過皇后的人,這一身的氣勢總是斂不住的。

    「不許去。」

    陳阿嬌慢慢站起來,繞著張湯走了兩步,最後嘆了口氣,又彎腰把杯子撿了起來,「東方朔說我身體不好,不能舟車勞頓,之前我與你約定,我遠離長安,如今是沒有辦法了。這個孩子,我準備留下了。」

    張湯雙手交握在身前,打量著陳阿嬌,「你方才說----」

    「方才是方才,我現在改主意了不行?」陳阿嬌揚眉,打斷了張湯的話,「張湯,我不需要擔心,我覺得你需要擔心自己----你若是將我還活著這個消息說了出去,我們倆……」

    她伸出手,輕輕在張湯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張湯的目光落在她那雪白的手掌上,聽著她近在耳邊的一聲輕笑,忽然背脊寒了一下。

    只是如果陳阿嬌真的有孕,那必定是皇家子嗣……

    張湯又開始掙扎了。只是人終究是惜命的,張湯也不是什麼聖人,他還是妥協了。

    似乎,從陳阿嬌到長門之後,自己就一直在妥協,他的底線,一放再放----陳阿嬌,真是個很奇怪的例外。

    「那麼,張湯還是那個問題,阿嬌小姐怎麼辦?」

    「先找個房子安頓下來,再謀劃個營生,我有能力生活得很好。」陳阿嬌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下,她是一名很優秀的HR,從來不懷疑自己會餓死,就是在失業之後也能很快在獵頭公司找到自己的位置,這證明陳阿嬌是個很有手腕的女人。HR業內有一個很專業的詞,叫做「能量場」,優秀的HR絕對不只會自己的本職工作,他們往往涉獵很廣,能夠協調別的部門進行工作,為企業創造最大的利益。

    陳阿嬌轉戰過許許多多的公司,也接觸過不同的行業,做到總監的位置,連帶著分紅能夠達到月薪四萬,也算是整個HR圈子裡相當高的一個工資了,以前他們開過一個玩笑,說全世界的人都在穿越,他們這個行業的人要是穿越了怎麼辦?

    有人就說,至少也是個善於權謀的王公大臣,厲害的能夠直接把皇帝拉下馬,自己權衡各方,當個九五之尊。

    不過陳阿嬌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還真的穿了。

    雖然對這個朝代的很多事情確實不是很了解,又因為穿過來之後一直在館陶公主府,更兼失去了記憶,現在她的生存技能大約是一團糟。

    可是,陳阿嬌最不缺的就是學習能力,這麼多年的HR經歷,勝在了見多識廣。

    陳阿嬌想著想著,問題忽然又繞了回來,她正想要繼續說話,卻看到張湯嘴唇一動,於是她自己先閉嘴,等著張湯說話。

    張湯道:「找座宅子不是很難,只是……」

    「我知道,只是你又要幫我違反律法對吧?」陳阿嬌問得很乾脆。

    張湯沉默了。

    這死人臉啊……變通變通會死嗎?

    陳阿嬌搖頭笑了,「律法出了這麼多年了,你修訂修訂不就好了?時間過去,漢初的律法怎麼能夠一直適應如今呢?說到底,什麼律法,還不是上位者用於下層人的工具。張湯,你自己心知肚明,非要我挑明了嗎?」

    張湯沒有想到陳阿嬌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只是他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平靜,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律法,有時候他也問自己,什麼是律法呢。

    「我只幫這一次。」

    張湯還是這句話。

    陳阿嬌答應了,「我也不想再跟你扯在一起,你畢竟已經是廷尉,我跟你再有什麼瓜葛,未免太過危險。」

    她可以去找東方朔,反正那神棍欠自己一個人情,給她換個妝,也許能改名換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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