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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張湯這才驚覺自己的走神,遲疑了一下,喊道:「阿嬌小姐?」

    以前在劉徹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們這些太子黨都是這樣叫陳阿嬌的。

    這稱呼陳阿嬌還記得,也就那麼淡淡地「嗯」了一聲,再也不說話了。

    張湯也不好再說話,兩個人就坐在馬上,眼看著要靠近長安城了,也逐漸能夠看到城外的聚居區,不過大都是平民,長安城裡大都是達官顯貴,很少有務農的人,一般居民在長安城內的生存空間很小。

    他二人從東南歸來,繞著城東走半圈,卻從長安城的東北的宣平門進去,在進城門的時候,陳阿嬌和張湯都下來,張湯牽馬,陳阿嬌走在他身邊,表情坦然極了。

    到了城內,張湯忍不問道:「不知……阿嬌小姐後面有什麼打算?」

    張湯這一問倒是難住了陳阿嬌,對啊,自己怎麼辦?出倒是出來了,自己能夠幹什麼呢?

    秦漢時期,重本抑末,男子經商往往遭受非議,不過女子倒是沒有這個限制,除此之外行醫和占卜似乎也不錯。陳阿嬌索性道:「總有能營生的辦法的,我還帶著這麼多的東西,害怕餓死不成?」

    張湯不言,他是真的害怕陳阿嬌會餓死,畢竟也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大家小姐,一直在館陶公主的庇護之下,生存能力堪憂,他救了陳阿嬌,就相當於為自己惹下了麻煩,還不知道這個包袱會背多久呢。

    「那您現在去哪裡?」

    這張湯就在這宣平門附近住,他尋思著要讓陳阿嬌到自己府中住,只是這無論如何也不合適……

    「找個客店先投訴,不過我大約需要去市上轉轉。」

    陳阿嬌說著話,卻已經順著大道直走,左邊能夠看到的便是明光宮,整個長安城之中,宮殿是大多數,右邊大多是吏民的居所,這個時候也有私人的客棧,順著官道往前,往南一轉,便是東西兩市,陳阿嬌跟張湯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個時候正說到住處的問題。

    「張大人你真的不用擔心的,我不是那種吃不下苦的人,我現在說,你自然是不會相信,不過日後可以慢慢看的。」

    想她陳阿嬌以前落魄的時候什麼沒做過?只要吃得下苦,沒什麼做不了的。

    她雙手放在腰間,看向了兩邊的酒樓,這個時候正好是夕市,「找個地方吃飯吧。」

    張湯依言,他知道陳阿嬌對東西兩市的情況不是很了解,只好自己去找酒肆,也沒敢讓陳阿嬌坐在外面的大堂里,而是換了雅間,叫上酒菜,陳阿嬌讓他坐下一起,他想著陳阿嬌已經不是皇后之尊,現在都讓自己改口叫「阿嬌小姐」了,也不怎麼避諱,同桌而食。

    陳阿嬌對吃的比較挑剔,不過此刻餓極,倒是下箸不忌,慢慢地吃著,張湯也不說話,吃過半輪,她倒了杯酒,遞到張湯的面前,張湯忙站起來接,卻不想陳阿嬌笑睨著他。

    他才知道自己反應過激:「謝……阿嬌小姐……」

    「難聽死了。」陳阿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舉著筷子夾了一片茄子,沒再理他。

    她對張湯的態度始終是很奇怪的,張湯既是自己的恩人,又是自己的仇人,很多事情是恩恩怨怨說不明白,她對此人的感覺也很複雜,現在的張湯已經有了歷史上那個酷吏的影子,光是在此次巫蠱一案之中,張湯就處死了三百餘人,陳阿嬌不是善類,卻也覺得如此殺戮太甚。

    現在已經吃過一些東西,填了肚子,也就有些犯困,這個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前面的市集上商旅們來來往往,這個時代,真的是富商大賈周流天下,陳阿嬌看著有些感慨,穿過來這些年,因為失去記憶,似乎錯過了很多精彩的人和精彩的事情。

    外面一個小攤鋪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讓她忽然放下了筷子,站起來走到窗邊,張湯不明,跟著看去,也是一愣。

    「東方朔?」

    陳阿嬌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邊,輕輕地按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張湯看著陳阿嬌那笑容,還有那滿含深意的眼神,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張湯,我們出去找他算一卦吧。」

    ☆、第九章算卦

    東方朔是什麼人?在影視作品中,陳阿嬌了解到----這是一個神棍,不過歷史上的東方朔,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聰明人。

    不過她覺得自己穿的絕對不是正史,以前也記得自己見過東方朔。

    還是自己當皇后的時候吧?劉徹喝醉了迷迷糊糊在她耳邊念叨著「念奴嬌」,她就跑去找東方朔算卦,問姻緣,結果這神棍說定會姻緣美滿如何如何,現在看看自己這一身的慘狀。

    陳阿嬌笑著扭頭看張湯,卻直接從這店中出去了,來到街上,直奔目標。

    東方朔看上去年紀其實不大,不過因為有鬍鬚,所以看上去很老氣,每次看到東方朔,陳阿嬌總是會想起四條眉毛陸小鳳,其實這根本不搭邊,不過她的思維一向很跳脫就是了。

    這神棍正在打盹兒,就靠在那小桌案上,案上鋪著竹簡絲帛,東方朔穿著道袍,頭上黑,身上白,看上去很是飄飄出塵,不過陳阿嬌可一點也不客氣,她雙手攏在袖中,咳嗽了一聲,然後隨手丟了塊銀子到黑漆的桌上,發出「咚」地一聲響,驚醒了還在假寐的東方朔。

    看到陳阿嬌,他一挑眉,看了半天,似乎才認出陳阿嬌來,「我莫不是眼花了?這已經去了的陳皇后怎麼還----」

    陳阿嬌打斷了他,「東方先生神算,怎麼會不知道我要來算一卦呢?」

    她說得如此直白,倒是讓張湯深有感觸,這東方朔的確是很神,少有事情能夠出他所料,所以劉徹才會對此人如此倚重,不過張湯對東方朔沒有什麼好感,他揣著手站在一邊看陳阿嬌和東方朔鬥法。

    東方朔看了張湯一眼,又看了陳阿嬌一眼,「糙民從未說自己算無遺策。」

    「也對,你總是有算不到的地方的。」陳阿嬌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夠未卜先知,這東方朔雖然厲害,也只能說是智計過人,她這個時候看人的眼光與以前又不一樣了,東方朔此人,不簡單。不過她並不準備善罷甘休,「東方先生以前為我算卦,說我與劉徹琴瑟和鳴,如今您看?」

    東方朔的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我的確是算過這樣的一掛,不過那是為了陳皇后和陛下算的,您又是以什麼身份來詢問我呢?」

    這是想知道陳阿嬌現在是以什麼名義來問他這個問題,陳阿嬌心下一凜,卻是知道自己之前又小覷了這神棍,當下舉袖一掩唇,「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你為廢后陳氏算過一卦,可有此事?」

    想推卸責任?做夢!

    這下東方朔覺得棘手了,這陳皇后越發不好對付了。

    「糙民是算過這麼一卦,不過----」

    「那麼此卦靈驗了嗎?」陳阿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東方朔此人狡猾無比,根本不準備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問了出來。

    「話不能這麼說----」東方朔想要辯解。

    陳阿嬌一咬牙,笑得燦爛,聲音卻冷極了:「你就說自己算的卦,靈驗了嗎?別扯些有的沒的!」

    得,這下東方朔明白了,這廢后是來問罪的,他早上起來就覺得眼皮一直在跳,今天一卦沒算出去不說,還一直提心弔膽,卜卦之人無法為自己占卜,這也是弊端,他覺得今天肯定有什麼與自己密切相關的事情發生,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陳阿嬌這邊。

    廢后陳氏以翁主之禮下葬的時候,他就算過,說死了也死了,說沒死又沒死,他都看不懂那到底是什麼卦象了,現在竟然讓他看到了活生生的陳阿嬌,要不是心裡早就有準備,知道自己今天大約會遇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東方朔怕是會以為自己見到鬼了。

    現在陳阿嬌這樣逼問他,他也無法迴避,畢竟此刻陳阿嬌臉上的神情太過冷厲,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

    那是一種從骨血里燃起來的奇怪的光,讓她的瞳孔裡帶著懾人的神采。

    東方朔淡淡道:「本來就是信口胡謅,沒有靈驗一說。」

    陳阿嬌就知道自己是被忽悠了,她哈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當初的愚蠢,手伸出來不客氣地指了東方朔一下,「算無遺策,你也有胡謅騙我的時候,我可不管,你這卦就是算錯了。」

    這一下東方朔是沒辦法了,只好認栽,畢竟的確是有這麼回事,官面上陳皇后已經死了,現在她又站在自己面前,這身邊還跟著張湯,似乎有些複雜。

    張湯自認識了東方朔以來,向來是知道東方朔被劉徹奉為神明,現在看到他竟然已經被陳阿嬌三言兩句逼入窘境,這才發現,陳阿嬌真的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東方朔這邊已經無奈,「那您想怎麼辦?」

    陳阿嬌心說她能怎麼辦?把這東方朔剮了?不可能。其實想想也不過是一卦的事情,就算東方朔不算那一卦,自己跟劉徹也早就是註定不能在一起的,歷史就是如此,能夠怎樣?

    她想了想,那心灰意冷的感覺又起來了,不過看到東方朔下巴上那鬍子,忽然生出罪惡的想法來,她朝著東方朔一笑,直讓向來淡定的東方朔有些毛骨悚然,這笑容怎麼覺得滿滿都是惡意呢?

    陳阿嬌竟然說道:「來日方長,東方先生,你就記著還欠我這筆債就好了,我現在想測個字,可否?」

    測字這東西,東方朔的老本行啊。

    他想著今天怎麼也得算一卦出去,雖然是陳阿嬌來,不是很好,但畢竟也是一卦,他一整袖子坐下來,起筆問道:「測哪個字?」

    陳阿嬌眼眸之中流光一閃,輕笑道:「朔。」

    東方朔愣了,抬頭看著陳阿嬌,還拿著毛筆的手就那樣頓在了竹簡上方,似乎下不去筆。

    「怎麼?東方先生不測?」陳阿嬌知道他在猶豫什麼,卻偏要問,她就是看不慣這神棍每天裝神弄鬼,今天她也要幫東方朔算上一卦。

    漢朝正史她了解得不少,不過歪史倒是很多,電視劇什麼版本的都在拍,她大約猜得到自己是穿到了什麼玩意兒里,也就胸有成竹。隨口糊弄糊弄東方朔,大約還是有那樣的本事的,說起來,她要是活不下去,也能當個神棍。

    東方朔心知陳阿嬌是在看笑話,心下卻是一片平靜,「不是不可測。」

    他提筆寫下一個「朔」字小篆,然後問道:「想測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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