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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她躺得渾身都疼,「滾尼瑪的張湯,該不會直接這樣將計就計弄死我了吧?」
這個念頭讓陳阿嬌心中一冷,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賭的是張湯會幫自己,可是張湯會幫嗎?欺君之罪,他豈能如此輕而易舉不分輕重地就答應了自己?
陳阿嬌忽然有些絕望,她推了推棺蓋,推不動,她躺在棺材裡,也只有手能夠使上力,甚至根本坐不起來。身上繁重的繡衣讓她很快覺得雙手沉重。
不,她躺了那麼久了,棺材裡放著的糕點也快吃完,張湯如果遵守約定,早就該來陵寢將自己從棺材裡放出來!
張湯沒來。他失信了。
她眼前一陣發黑,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眼角竟然掉下淚來,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竟然算錯了張湯!
她真是太蠢,雖則死馬當做活馬醫,本來就是生不如死,可張湯萬萬不該給了她離宮的生的希望,又親手將這微薄的希望打碎----從天堂到地獄,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陳阿嬌忽然就放棄了,規規矩矩死屍一樣躺在棺材裡,像是認命了一般。
命運戲弄,辛辛苦苦來這盛世走一遭,穿成陳阿嬌也就罷了,穿越的半路上丟失了記憶當了回愚蠢的古人也不說了,好不容易恢復了記憶,千方百計要離開是非之地,竟然還錯信了張湯那死人臉傻叉,真不知該說張湯傻叉還是自己傻叉----哎,也許命運就一傻叉吧。
唇邊,帶著笑;陳阿嬌想,自己不是被皇帝賜死,也不是被衛子夫害死,更不是老死,竟然是餓死的。
墓室里的長明燈還亮著,墓道幽長,灞陵面積廣大,除了張湯,怕是沒人知道,死寂的陵寢之中還躺著個活人吧。
一天了,張湯站在朝堂上,心不在焉地想著。
欺君之罪,背信棄義,忘恩負義,陰險狡詐……
他親自護送那滿心期待的女子,扶著一個活人的靈柩,送往灞陵,親自看著那些人將她送入冰冷的墓室……
他與郭舍人其實已經商量好了,將計就計,旦白自然是不知道的。
「現在後位空懸,老臣建議,還是早立皇后,母儀天下,統帥中宮----」
腦海里一直是陳阿嬌躺在棺材裡,在封棺之前悄悄推開棺蓋,一雙鳳眼波光瀲灩,語帶笑意地問他要幾顆梨子的場景。
張湯大人,我想吃梨。
他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搖了搖頭。
不能想。
一想就全完了。
「御史張湯,何故搖頭?」
劉徹高坐明堂之上,隔著珠玉冠簾看著百官隊列之中的張湯。
張湯一驚,出列,才驚覺自己走神已久。幸而站在上面的郭舍人悄悄給他指了指皇帝身邊的位置,然後伸出中指。
中宮。
「回陛下,臣以為皇后一位,既必母儀天下,還是慎重一些的好,此時廢后不久,陳氏方葬,也無吉日,頗為避諱,還是緩一緩的好。」
聞言,劉徹的表情一下沉下來,又有人提到了陳阿嬌。
他心裡提著一口氣,手一揮,廣袖揚起,示意張湯可以歸列了。
朝事結束,百官們才發現,張湯今日的話,格外地少。
出了宮門,李陵追上張湯,「大哥,你今日是怎麼了?看上去垂頭喪氣----」
李陵是才追上來,這個時候才看到張湯的表情,卻為之心驚,張湯一臉的陰鶩,卻像是在腦海里轉著什麼念頭一般,眼底盤著血絲,隱約透出幾分猙獰恐怖來。
張湯吐出一口氣,放鬆下來之後才發覺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掐痛了,透明的指甲染著淡紅的血液,他低眸一看,卻道:「無事。」
「張湯大人。」
一道妖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身後,那聲音輕柔極了,帶著若有若無的媚意。
張湯轉身,然後行禮:「下臣參見貴妃娘娘。」
李陵年少,面如冠玉,風流倜儻,也是瀟灑一拜:「參見貴妃娘娘。」
衛子夫笑道:「二位請起,本宮只是有事詢問張大人,聽聞張大人為廢后陳氏扶靈,不知----」
張湯那心裡又陰鬱起來了,不冷不熱道:「已送陳氏葬入灞陵。」
衛子夫只當張湯一直都這不冷不熱、油鹽不進的性子,也不介意,掩唇一笑,「還是皇上讓本宮來問的,既然已經無誤,那本宮便不打擾了,張大人,告辭。」
「恭送娘娘。」
張湯再次長身而拜,待衛子夫離開,卻是狠狠一拂袖,咬牙大步離開。
李陵真是快給張湯這古怪模樣折騰瘋了:「張湯----張湯,你走那麼快幹什麼啊?」
作者有話要說:你猜o( ̄︶ ̄)n
順便說一下本文的時間安排,大概是從大漢天子28集開始走,但是這個時候的張湯還沒有與劉陵有染,館陶公主還沒有找董偃幫忙陷害衛子夫,東方朔和念奴嬌還沒跑路,只是把陳阿嬌倒霉的日子提前了,劇情肯定有顛覆……這個是必須的!!!
☆、第七章出棺
陳阿嬌覺得自己睡著了,整個人都困在迷幻的夢境之中。
聽說人死的時候,自己這一世的所有經歷都會像是走馬燈一樣快速地從腦海之中閃過。現在她腦海之中就像是演電影一樣飛快地跑動著那些畫面。
穿越之前,穿越之後,失憶之前,失憶之後。
她想著自己就這樣死了吧,死了還不用買棺材,畢竟自己現在已經躺在了棺材裡了,多省事兒啊……
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也不知道是誰一直在她的耳邊喊,她心煩得厲害。
尼瑪的要死你自己怎麼不去死啊!
一直吵吵吵,死都讓人死不安寧!
陳阿嬌忽然睜開了眼睛,腹中空空,飢腸轆轆,她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到,卻也感覺到眼前發暈,餓死。
這種悲慘的結局……
還是自己主動躺進棺材裡的。
死了又會去哪裡呢?會回到現代嗎?
忽然有些迷茫。
張湯。
這個死人臉,看上去一本正經得很,沒有想到果然是一肚子的壞水,被坑了被坑了被坑了……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慘啊?遍體鱗傷……
穿著這一身好看的衣服,躺在棺材裡,現實版的紅粉骷髏,而且還是實驗報告版本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時刻,陳阿嬌躺在棺材裡,身體是新鮮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陳阿嬌躺在棺材裡,身體已經開始有陳舊的氣息。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陳阿嬌躺在棺材裡,身體開始掉肉,頭髮和指甲依舊生長。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陳阿嬌躺在棺材裡,身體已經只剩下一副骨架,還穿著漂亮的衣服。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刻,陳阿嬌躺在棺材裡,一夥盜墓賊掀開了她的墳墓。
……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如果她回到現代,一定要寫一個故事,就叫做《一具身體腐爛的觀察報告》。
她的意識終於模糊了。
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感覺,絕望,無助,最可怕的是沒有聲音。
她忽然害怕極了,可是不敢哭,她怕自己哭出來,就真的註定了要葬身於此的結局。
好不容易結束了深宮的紛紛擾擾,她把出殯看做是新生,然而還沒來得及重獲新生,這種新生就成為了一種深重的死亡。
繁華的長安,除了張湯,沒有人知道,一個活人躺在死人的棺材裡。
策馬狂奔,冷風撲面,馬蹄揚起紅塵滾滾,從繁華的長安,過了未央宮一直往灞陵而去。
李陵看著那遠去的一人一馬,摸著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道:「這張湯怎麼跟丟了魂兒一樣……跑那麼快也不怕從馬上摔下去?」
他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張湯今天定然是吃錯藥了,回頭還是讓皇上請御醫給他看看吧,張湯每天操勞,那麼多本子要奏,不容易啊。
不過張湯才不知道背後的李陵怎麼想呢,或者說,現在的張湯根本不想理會李陵怎麼想。
他丟下韁繩馬鞭,翻身下來的時候,看著灞陵那一片新開的翁主墳,又有些猶豫了。
定下了心神,張湯臉上的表情重新平靜下來。
在他悄悄地站在了墓室里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輸了。
輸了。
輸。
這個字,在張湯的人生之中很少見,他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小時候父親冤枉他偷吃家裡的肉,他便將那偷吃東西的老鼠抓了出來,開堂審鼠,以大漢律法,處那老鼠五馬分屍之刑。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內心之中藏著一種深重的罪惡,天生嚮往著一種殺戮,卻還要用沉靜的外表將之掩藏。
從來不覺得心軟這種奇怪的情緒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在這種情緒出現在自己的身上的時候,張湯毫無所覺。
以翁主之禮下葬,那個在長門殿中,嘴角噙著雍容的笑意,將茶杯砸到自己身上的女子----
他忽地一抬手,摸到自己額頭上的傷,上朝的時候還被問起,他只說是出門的時候撞到了頭。
長明燈的光因為墓門的開啟而重新變亮,新鮮的空氣涌動之下,光焰閃爍了一下,張湯走到那棺槨前面,只有他知道,這棺槨裡面的棺材沒有釘死,而是工匠特意製造的一種精巧的機關。
陳阿嬌很聰明,想到那個時候的張湯肯定不可能帶很多人來撬她的棺材,封棺的時候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陳阿嬌說要做個機關。
其實這種機關有現成的,是因為一些特殊的目的製造的,張湯直接就拿來用了,那個時候陳阿嬌還說:這東西不能從裡面打開還真是遺憾。
其實那個時候她是不是已經知道會有危險了呢?
不知道。
全都不知道。
張湯遲疑了一下,還是在棺槨下方,摸著一塊突出的的地方,使勁一按,整個安靜的墓室里立刻就起了一陣機括彈動的聲音。
他的手按在棺材蓋上,現在輕而易舉地就能掀開了,只是----只是……
方才機括啟動的聲音那麼大,這棺材裡竟然沒什麼反應,是不是……他已經來晚了呢?
他面無表情地掀開了棺材蓋。
有昏暗的光慢慢地照了進來,從一個角落,逐漸地延伸……
陳阿嬌嘴唇乾裂,長長的眼睫毛搭在下眼瞼,濃密極了,原本的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就那樣晃了她的眼,她迷迷糊糊地睜開,又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睫像是兩把小扇子一樣一刷,又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