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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頁

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誰讓他們是「少數」呢?這世上的規則與秩序,從來都是「多數派」的遊戲,是不會歡迎他們這些人微言輕的小眾群體加入的——至少目前的當權派里,就沒有哪個位高權重者是惡鬼出身的。

    更何況,死後化身為鬼的那些人,生前總是有這些那些的不如意,接著,強大的力量招呼不打地進入這些失意者的身體裡,就像在一群羔羊似的手無寸鐵的人們中,突然有人摸出一把槍,就算沒有傷人,也奈何不了在槍聲響起的剎那,被戒備森嚴的圍觀者不由分說地冠上「殺人犯」的罪名。

    惡鬼的存在,從始至終都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這一點不用特地指出,身在漩渦中的個體自能心領神會。他們知道生存不易,普通人也知道,所以或是有意或是無意的,兩邊都在不遺餘力地暗示自己——別太神經過敏了,惡鬼沒什麼可怕的,普通人可以放心和他們相處,安全方面絕對不會出問題——基於此,大量的靈異小說應運而生,走近千家萬戶,各種驚險離奇的故事將惡鬼包裝成了「全民偶像」,他們潛在的威脅也被人們的走歪了的關注點覆蓋。惡鬼則無怨無悔地接受監管,展現自己溫順的、可控的一面,終於掙得了一個小小的生存角落。

    然而,在某個風平浪靜的午後,「轟」的一下,突如其來的,他們戰戰兢兢維持著的假相被毫無保留地撕扯了下來,只是一瞬間,曾經所有自願背負枷鎖、小心翼翼才能得來的成果,就都付諸東流。

    對神志不清的惡鬼而言,人氣越旺,對他們的吸引力越大。聚集了大批觀眾的體育館自然成了焦點,接二連三的惡鬼落下,睜著混濁的雙眼,在場館外開啟了專屬捕獵場,急救人員不顧現場還沒清理乾淨就沖了進來,抬著擔架流水般來來回回。

    同一時間,相似的情境在農貿市場外上演,這個之前給孫凌打來求助電話的地方被常徽接管了,而今已經一片狼藉,水箱被打翻了,幾條瀕死的活魚奄奄一息地拍著尾巴,蔬菜水果傾倒在地,被四散奔逃的人們踩成了一攤黑乎乎的爛泥,肉食品店的氣味和空氣中的血腥味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合成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男孩被咬下了一隻腳,他的父親強撐著把兒子送上救護車,在請求隨車被拒後,扭頭就對剛才幫忙抱著孩子的常徽揮拳相向:「你們難道都是廢物麼!」

    常徽的指縫間還殘留著滴滴答答的粘稠血跡,一半來自他被咬傷的手腕,一半來自那個斷腳的小男孩,他一個趔趄站穩了,沉默地垂著頭,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位無助的父親劈頭蓋臉的怒火,一個字都沒有辯解。

    ……因為他們確實無能為力啊。

    哪怕奮不顧身,把自己的性命也搭在這裡,也沒有辦法力挽狂瀾,終止這場亂局。畢竟,他們的敵人可不是沒名沒姓的小嘍囉,而是大名鼎鼎的鬼王啊!凡人的力量是那麼渺小,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他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流血事件在林州市各地井噴式出現,暴力和犯罪緊隨其後,不光是遠道而來的惡鬼,許多普通人也順勢擁抱了這場混亂——趁亂勒索搶劫的、砸開超市囤積物資的、還有渾水摸魚兜售各種防身符咒,只有想不到,沒有看不到,亂相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要儘快了。」千里之外,晏靈修低聲說。

    岩壁上萬千藤條垂下,赭褐色的痕跡印在葉片上,晏靈修伸手握了一滿把,掌心感受到枝條半是柔韌半是乾枯的質感,略有點晃神。

    他模糊想起來,自己當年跌跌撞撞地走到這面石壁下時,體力不支扶了一把,似乎就是這樣的感覺。

    孟雲君問:「你需要多長時間?」

    「說不準,」晏靈修冷靜道,「也許真的死在這兒了呢?」

    「死」這個字眼驀地刺了孟雲君一下,尤其是馬上就要看到晏靈修屍身的現在。他呼吸一滯,疾言厲色回道:「怎麼口無遮攔的!」

    晏靈修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從善如流地改口:「好吧,討個口彩,一定會成功的。另外,大師兄——麻煩你找一下洞口,我不記得位置了。」

    孟雲君:「……」

    他閉閉眼,沒有再打破晏靈修刻意保持的平靜氛圍,走上前去,依次在岩壁不同方位拍了拍,早先楔在裡面的陣法牌被一股無形的力緩緩「推」了出來,噹啷掉在地上。

    接著,仿佛是被橡皮擦過一樣,原本完好無缺的岩壁上漸漸浮現出一個幽深的山洞,氣息森冷,晏靈修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他頓了頓,走了進去。

    千年不斷的水滴聲依然如舊,滴答滴答地徘徊在耳邊,晏靈修終於不再發驚人之言了,整個人完完全全靜了下來,也走得很穩,一步一步走踩的扎紮實實,仿佛正在著意品味上一次進來時的心情。

    在他身後,孟雲君抽出一張符紙,輕輕往空中一丟,霎時變化出許多閃閃發亮的「螢火蟲」,尾部墜著橙色的光,星星點點,隨著晏靈修的步伐遊走在周圍。

    被那麼多溫暖的色彩照亮,這條孤寂的、通往他死生之地的石道,似乎也因此成了一盞無與倫比的巨大燈籠,沾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幻感覺。

    不知不覺,血色染上了他的衣角,波瀾翻湧著蔓延開來,頭髮悄然垂到了他的腰間……生活在人群的那些日子給他留下的改變越來越少,他仿佛「返璞歸真」一樣,重新回到了過去千年在離群索居的時候,側顏輕描淡寫的,似乎想了很多東西,有似乎什麼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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