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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空氣此刻成了難涉的山海,越走向內,越是感到難以呼吸,耳中全是氣血嗡鳴。四面八方漆黑的岩壁如有實質地壓了下來,壓住了他的肩背,將他壓垮在地。
孟雲君像是突然成了生鏽的提線木偶。他直不起腰,也提不動腳,關節全都鎖住,心跳好像也靜止了,用盡全力,也只夠他舉起重逾千斤的手,輕輕搭在眼前這人散開的衣袖上。
他好像仍記得晏靈修的髮絲散在自己手背上的觸感,高燒時他枕在自己的膝上,吐息急促又熾熱地從他手心拂過。這人平常清醒時總不肯顯出疲態,唯有無意識地昏睡過去後才會流露出那麼一星半點,眉心微微蹙著,蒼白的臉頰映著火光,卻染不上分毫溫度,總叫人忍不住去想他在憂心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這麼辛苦。
然而時已是七年之後,他鍾情的這個人已經不在人世,和他那些從未沒有宣之於口的秘密一起,無人知曉地死在了這個孤寂的山洞裡。
站在故事的開端往後看,誰知道他們會迎來這樣一個倉促的結尾呢?
一生竟這樣長,又這樣短。
孟雲君十指用力地收緊,將那一小塊被血浸透的布料死死地攥進掌心,眼瞼下刺目的疼痛幾乎要燒起火來,真實的世界亦在光下變得虛幻。他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落在了血泊之中——
砸出一朵小小的漣漪。
山洞裡有風,極細極弱,貼著地過來,吹動了晏靈修凌亂的發尾,他全身都浸在血泊中,但那血卻沒幹……像是剛從他心口流出來一樣。
孟雲君呆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瑟瑟發抖地去碰晏靈修的脖頸。
散不去的鐵鏽氣徘徊在鼻端,他的手指冰冷得像凍了一夜的鐵器,只是感覺到任何一點餘溫,都能讓他渾身戰慄,乃至淚如雨下。
孟雲君後背不堪重負似的坍了下來,他的額頭抵在晏靈修的手,滾燙的體溫便也這般傳遞了過去,慢慢的,慢慢的,將那隻素白掌心捂出幾分稀薄的熱度來。
作者有話說:
嘿呀,可算寫到這裡了!前面有寫晏靈修其實是生魂來著,就是因為他的肉身還沒死透,閻扶的殘魂一小部分逃了,大部分還躲在他身體裡,苟延殘喘地續著他的命~
前世的坑等我慢慢填...
第129章 夢中夢
「你怎麼會在這裡?」
孟雲君眼眸一抬,晏靈修恰好俯身過來,兩人險些撞在同處,隨即雙雙往後退開半分。孟雲君這邊無聲地繃緊了身體,晏靈修立刻便察覺到了,來回打量他幾眼,狐疑道:「大師兄方才是睡著了……怎麼在這裡?」
過了半晌,孟雲君用他一貫平靜穩定的聲線答道:「沒有。」
晏靈修點點頭,但看樣子是不信的,不露聲色地又遠了孟雲君一步。他此刻肩上背著一隻簡陋的襁褓,手裡提著一隻更簡陋的包袱,桃木劍掛在腰間,袖子扎得很緊,明顯是在山裡混了不短的日子,衣服都洗得有些掉色了,行動間,似乎還帶來了幾分遠道而來的塵土味,對孟雲君說道:「既然不睡覺,大師兄就快些起來吧。夏日裡蛇蟲鼠蟻甚多,
萬一被咬到就不好了。」
他這樣說,孟雲君只好從荒草地里站了起來,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晏靈修看,一句話也不說。
晏靈修叫他看得提起了心,直接對視過去,孟雲君卻又目光一閃,垂下了眼睫,像是倏忽眨了一下眼,又像是在匆忙掩飾尚未收斂回去的複雜神情,令晏靈修不由地惴惴不安起來。
管春城已在三座山之外,且道路都被掩埋在荒草之下,還有迷陣阻攔,而他們所處的地方已經能看出有生人活動的痕跡,這說明附近肯定有村莊存在,而孟雲君極有可能就是從那裡找過來的,還沒來得及發現管春城和活死人……這當然是萬幸,但晏靈修卻不敢去賭那萬分之一的「不幸」,因此他狀似無意地試探道:「大師兄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是周圍有百姓被惡鬼侵擾嗎,我怎麼沒看到?」
孟雲君一瞬間似是點頭,又欲搖頭,就這樣過了片刻,還是一聲不吭,只是很用力地看著他……假如目光也是有重量的話,那孟雲君簡直是想把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全都刀刻斧鑿地削進腦海深處。但晏靈修卻不懂他內心是如何的百轉千回,漸漸不耐煩起來。
就在不久前,他剛得知了一件壞事,正是五味雜陳的時候,幾次發問,孟雲君都在故弄玄虛,就有些克制不住脾氣了,冷淡道:「大師兄,你再不說,我就走了!」
他原地默數了十下,見孟雲君依舊在那充當泥胎木塑,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不想才一抬腳,手臂就被拽住了
孟雲君心臟在胸腔中重重地跳動著,扯得那處血肉收緊發疼:「……你有話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晏靈修臉上錯愕的神色轉瞬即逝,下一刻他已調整好了表情,詫異地說:「你發癔症了?」
孟雲君迫近半步,追問道:「真的沒有嗎?」
「莫名其妙。」晏靈修猛地掙開他的手,皺著眉頭離他遠了一些,反唇相譏道,「大師兄,你這是怎麼了?做噩夢了?還是覺得我是個大逆不道之人?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眼下雖不是夜裡,但既然能讓大師兄小憩的時候都掛在心上,連現實和夢境都混淆了,想來我必是做了什麼讓大師兄誤會的事,那還在這裡套話做什麼?做師弟的不敢辯解,隨大師兄處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