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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晏靈修:「不好奇。」
「你也好怪啊。」樹靈歪著腦袋,不解道,「你怎麼什麼都不好奇?什麼都不關心呢?」
孟雲君也覺得晏靈修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
第122章 雪夜
孟雲君幼時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少年時是師門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及到成年,又是眾星捧月的大師兄,哪怕脾氣溫和,內外皆知,卻也不是一點氣性都沒有泥塑木雕,也不是唯唯諾諾、忍氣吞聲的軟柿子,會任人搓圓揉扁也不吭聲。
當時晏靈修連聲招呼都不打,僅僅在石壁上用木炭留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字就消失了,他看見後確實又愕然又失望……還有些令他自己捉摸不透的委屈,因此生了小師弟好久的悶氣。
但事後冷靜下來一想,孟雲君就覺得其中必定有他不清楚的隱情在。
就他所知,小師弟雖說為人孤傲了些,不喜與他人來往,卻從不是沒有心肝、不知人情世故的蠢人。要是不想跟自己待在一處,以他一貫以來的處事方式,大概不會管自己的身體虛不虛弱,別人的臉面是否能掛得住,睜開眼就直白地告辭離去,再不濟,事後也要給出個能說得過去的解釋。
但晏靈修就好像已經把這事拋在了腦後,當著師父的面和他見禮時也十分坦然,不見絲毫異色。
孟雲君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實在是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了,只好跟著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半順水推舟,一半自欺欺人,接受了「晏靈修的確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亟待處理」,稀里糊塗地把這事揭過去了。
——反正他現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說明就算這背後有風波,也應當早就平息了,用不著他瞎擔心。
孟雲君如是勸說了自己一通,安心了不少,起身把窗戶推開了。
白日裡剛下了一場雪,月色澄澈,天地間一片通明。有晚歸的馬車自他窗下行過,馬蹄聲踢踢踏踏,踩著青石板,風燈一搖一晃,暈黃的光映照在一片茫茫的雪白上,很快便遠去了。
冬末春初的風總是冷冽的,孟雲君深吸一口氣,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不少。
這時,他依稀聽見樓下傳來一陣琴音,斷斷續續的,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錯過。
孟雲君想了想,推門出來了。
他們此行要去的是一個鬧鬼的山谷,就在年前,幾個進去砍柴的樵夫無意中撞見了一具無頭屍體,屁滾尿流地被追了二里地,但好在事後無人傷亡,無頭屍也畏懼外面陽氣旺,龜縮於山谷中不敢出現,正適合給一幫初出茅廬的少年練手。
這家客棧距離那山谷的腳程不到一日,放下行李後,對一切都很新鮮的外門弟子就如脫韁野馬似的跑出去打聽消息去了,孟雲君和晏靈修則留在客棧,沒有提供幫助的意思。不管他們有沒有做好準備,一入夜,兩人就把這些興奮過頭的小少年叫了回來,打算明天一早就啟程去那山谷里一探究竟。
諸位經驗不足的少年們這才想起自己還畫好足量的符篆,又是一陣忙亂。
好不容易把這些也弄好,夜也深了,少年們一個個困得眼睛也睜不開,迷糊著給兩位師兄行了禮,哈欠連天地回屋睡覺去了。
客棧大堂空蕩蕩的,客人都走光了,冷清非常,店小二給他端了兩盅渾濁的米酒,讓到一邊懶洋洋地擦起桌子來。
孟雲君循著琴聲繞去後堂,小院裡挨著牆壁栽了一叢翠竹,半隱在陰影中,半照在月光下,葉片上積著雪,沉甸甸地壓彎了些。
晏靈修就在這叢翠竹邊席地而坐,膝上放著一張舊琴,琴弦微微受潮,彈起來略有幾分喑啞,連出的曲調也不成譜……他好像只是在隨意地撥著弦,有一搭沒一搭的,於是空曠的琴音便在暮冬蕭瑟的風中亂撞,頗有幾分寂寂無人的寥落之意。
那隻很通人性的貓臥在他腿邊打盹,身後牆壁闐黑如墨,像是黑夜要趁機將他偷走似的。
孟雲君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在小師弟身邊,和他一起仰起頭,同賞高掛青天的那輪明月。
晏靈修的琴音就停了下來。
孟雲君抿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感覺淡得幾乎嘗不出什麼滋味來。他看了一會兒月亮,目光就在不知不覺間滑了下來,盤旋良久,最終還是遵照自己的內心,落在了不出一言的小師弟身上。
小師弟的手按在琴弦上,骨節分明,指尖還泛著病態的青白,素白的手背和漆黑的琴身交相輝映,竟有種異樣的美感。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你冷不冷?」
晏靈修偏過頭,凝視了孟雲君一眼。孟雲君把酒盅遞過去,他遲疑了一下,接了,拔開塞子在鼻端淺淺嗅了嗅,試探著嘗了一口,輕蹙起眉頭。
孟雲君忍不住地笑:「以前沒喝過酒嗎?」
「醉酒誤事。」晏靈修的回答一本正經。
孟雲君道:「偶爾喝一次,不妨事的。」
晏靈修又不說話了……他似乎比過去更加沉默,尤其是如今整個人都浸沒在黑夜中的時候,幾乎給人一種他根本不存在的錯覺。
孟雲君習慣了,倒是不覺得沒人搭理會不自在,兀自回憶道:「天樞院有一座後山,山頂一方巨石,視野極佳,又因地勢較高,方圓百里的風光盡收眼底,站在那裡賞月,都顯得比別處更明亮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