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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頁

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晏靈修找到孟雲君時,他正抱著雙臂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背後還抵著一扇被風雨抽打得搖搖欲墜的推窗——這推窗年久失修,釘子那裡都鬆脫了,要不是孟雲君用背靠住,十成十會在這般狂風暴雨下跌個粉碎。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晏靈修擋在風口處,開門見山地說,「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

    「阿墨已經去找附近有沒有山了,阿白也去了上游查看情況,一旦有危險,族長會及時決斷的……」孟雲君聲音壓得極低,像繃著一根弦,最後幾個字的尾音幾乎消散在了風中,頓了頓,又說,「只盼這不過是一場虛驚。」

    可惜天地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該來的總會到來。

    到了本該天亮的時辰,廟外依舊漆黑如墨,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減弱的意思。

    一屋子人堅守了一夜,困得昏昏沉沉,站著都能發出響亮的鼾聲,柴火用完了,地上只留下一堆冒著火星子的餘燼,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牲畜糞便的氣味。忽然幾個靠近大門的青年大叫起來,驚醒了一眾疲倦的村民:「有水滲進來了!」

    人群譁然,繼而驚慌失措地退開了一大片,把腦袋塞在翅膀底下睡覺的母雞也張著翅膀咯咯叫著跳了起來。只見門縫底下飛快地漫進來一大灘河水,摻雜著從蘆葦盪被衝過來的草根泥屑,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蓋過了大半個破廟。

    滿屋子的人瞬間魂飛魄散,仿佛剛從一場樂觀的迷夢中驚醒,又不間斷地跌入另一個噩夢當中,當初被困在山上時,眼睜睜看著一具具浮屍順流而下的情景重又浮上了心頭,只是這次他們不是先行一步的幸運兒,而是等著被一場大水泡腫了的那個。

    極端的恐懼席捲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孩子在哭喊著要父母,老人哆嗦著就要倒,中年青年們慌手慌腳地把卸下來的家當往牛車上搬,昏了頭奪門就要逃進荒野里的也不在少數,更有一些六神無主的村民,大難臨頭徹底慌了神,流著痛苦的眼淚拜在佛像前,念念有詞向滿天神佛哀求祈禱。

    高台之上,蒙著灰塵和蛛網的佛祖寶相莊嚴,雙手合十,悲憫地俯視著趴伏在他座下的信徒,不發一言。

    「安靜!安靜!漲水了而已!哪次下雨河道不漲水?慌什麼!」

    一陣雞飛狗跳之中,族長大吼兩聲,才將這場混亂勉強壓了下來。這個總是把雙手背在身後、皮膚黝黑的老村漢嚴肅地掃視了一圈族人張皇失措的臉,沉聲道:「收拾一下,不能現在帶走的別管了,我們即刻就出發。」

    周氏族人趕緊動了起來。

    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時,為了求活,平民百姓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壯士斷腕的勇氣和決心,這讓他們可以舍家毀業地遠赴他鄉,也可以毫不猶豫地丟棄被視為性命一樣重要的家當,頂風冒雨地奔赴一個或許有一線生機的未來。但在不耽誤腳程的情況下,他們又想方設法地多帶一點,把糧食、雞鴨、銅錢綁滿了身前身後,連直不起腰的老族長都派上了用場,大家扶老攜幼,趕著牛牽著羊,揮別了自家的桌椅板凳、床褥被子,一頭扎進了破廟外的狂風驟雨當中。

    一腳踏出去,胸口那點好不容易攢出來的熱乎氣當即就被劈頭蓋臉的冷雨澆了個透徹,周家人深深地埋著頭,淌著漸漸漫過小腿肚的積水,艱難地往南邊走——那邊地勢稍高些,或許能幸運地找到一座山避難什麼的。

    孟雲君和晏靈修各抱著一個小娃娃,儘量用斗笠把他們遮得嚴實一點,施文遠牽著晏靈修的衣角,也是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過了許久,河水漫過來的速度被他們甩在後面,草鞋踩在地上,也不再感覺到那股無處不在的阻力。周氏族人心頭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劫後餘生地回看著已被淹沒的來路發呆。

    「老天保佑,」老族長努力睜開被水迷住的雙眼,「只要上游不決堤……」

    可誰能保證不會呢?

    要是這附近也有山能讓他們躲一躲就好了。

    晏靈修面色凝重地望著一地筋疲力盡的百姓,把懷裡的小娃娃往上託了托……大人還能撐住,可孩子卻是渾身濕淋淋的,手腳冰涼,說話的聲量比貓大不了多少。

    再這樣下去,就算沒有洪水,這些人也可能體溫過低而死。

    他沒頭沒尾地問孟雲君:「還沒消息嗎?」

    孟雲君嘆氣,從腰間取下一個羅盤模樣的東西,奇怪的是那代表著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刻度上方空空蕩蕩,並沒有用來標識的指針。

    恰在這時,錶盤倏地震了一下,上面倏地亮起一道金線,遙遙地向東南延伸,沒入了遠方昏暗的天色當中。

    孟雲君精神一振,對他一頷首,顧不上交談,端上羅盤就去找了老族長。他護送周氏族人一路走來,解決了不知道多少麻煩,老族長對他極為信任,不用幾句話,就完全相信了他,高聲把族人們叫起來趕路——只要再走上兩三個時辰,大家就能放下心來好好休息了。

    有了一個明確的目的地,這場艱難地跋涉便顯得不是那麼無望了,周家人互相鼓著勁,邁開沉重的雙腿,朝東南方向那座能救他們一命的無名山行去。

    族長不停地抬頭看天,生怕事情有變,扯著嗓子像驅使牛馬一樣趕著他的子侄們,一刻也不敢停歇。終於,在他的喉嚨啞到徹底發不出聲來之後,他一個趔趄摔倒了,伸手一扶,按住了一塊嶙峋的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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