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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
尚裾體貼地倒了碗熱水,杜娘子喝完,這才覺得胸口悶出了一點熱乎氣,膽戰心驚道:「我聽到這裡,唬得趕緊跑了。孫守心燒完了紙,還回來睡覺……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到我剛剛偷聽到了他講話,我,我怕得厲害……」
想到暗無天日的後半生,杜娘子又要哭了,拿著方才曲臨逸遞給她的手帕悄悄揩了揩鼻涕。
尚裾一手繼續著給孕婦順心口的動作,另一隻悄悄地伸到桌底下,掐住了曲臨逸腿上的軟肉,指甲深深地陷了進去。
曲臨逸艱難地維持著得體的表情:「孫守心口中提到的『不該看的東西』,杜娘子可有頭緒嗎?」
「沒有,」杜娘子老實道,「我昨天趁他出門辦事,把整個孫府轉了一遍,沒找到可疑的物件或人。」
這時,方才一直默不作聲旁聽的孟雲君開了口,問道:「杜娘子想讓我們做什麼?查明李芸娘的死因?找回失蹤的漁人和船夫?然後再把殺人兇手孫守心扭送官府嗎?」
「都有,都有!」杜娘子急不可耐地說完,又有些羞愧,細如蚊訥地補充道,「我只是說些可能用得上的,具體怎麼辦,還是看各位道長的。」
孟雲君想了想,說道:「倘若我們貿然去府上拜訪,只怕會讓兇手心生警惕,狗急跳牆,難保不會傷及你的性命……所以即便要去,也得夜半無人時去,就是不知杜娘子意下如何?」
杜娘子求之不得!
她這兩天過得可謂是戰戰兢兢,吃不好也睡不下,如今得了轉機,終於鬆了一口氣,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四位驅邪師,回到孫府時精神和身體便雙雙撐不住了,掀開被子就蒙頭大睡一場。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醒轉,半夢半醒睜開眼,卻突然發現床頭坐了一個黑沉沉的身影,遊魂似的,一點聲息都沒有,杜娘子大受驚嚇,尖叫一聲,徹底清醒了。
那身影轉過身來,手中端著的燭台照亮了他清瘦的面容——是她的丈夫孫守心。
「阿杜,你醒了。」對方柔聲問道:「今天去了哪裡?怎麼這麼累?」
杜娘子心如擂鼓,驚魂未定,膽怯地在被子裡瑟瑟發抖,聲音因過於緊張而帶出來一絲顫音:「就……隨便走走,沒去哪裡。」
毫不誇張地說,孫守心在杜娘子眼裡,比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還要惡毒,她說這話時根本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心虛得手指都有些麻木,但一想起那幾位驅邪師應當就在自家院子裡,又多少有了點底氣,低眉順眼地轉移話題:「相公,天黑了,為什麼不點燈?」
窗外此刻漆黑如墨,已然是深夜了。
孫守心沒吭聲,扭頭默默地凝視著外面黑沉的夜色,側臉在一點如豆的火光下顯得尤為文弱清秀,可他眼底的情緒卻是晦澀難辨的,好似一股暗流,靜靜潛伏在看似波瀾不驚的湖面之下。
杜娘子看不懂,卻被其中如有實質的哀傷感染到了,怔怔地望著他,險些又一次落下淚來。
孫守心意味不明地應道:「是啊,又到天黑了。」
夜風在周遭竊竊私語,月光黯淡,滿天星斗也被陰雲遮擋,天幕下是一片不祥的暗沉之色。
曲臨逸如飛鳥般行走孫家的屋頂上,幾個起落停步在一處院牆內,那裡是一處光線照不進的死角,很容易被往來巡視的僕役忽略。
他是最晚到的一個,在他之前,孟雲君、尚裾和晏靈修已經先一步檢查完了各自負責的院子——他們出發前就約好了,不論待會兒發現了什麼,都要先跟同伴會和再做行動。
「東邊沒有。」曲臨逸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說,「既沒有邪物,也探查不出絲毫鬼氣,牆上地底都沒有密室——你們那邊怎麼樣?」
晏靈修和尚裾都默不作聲,孟雲君道:「一無所獲。」
「唉。」曲臨逸苦惱地抓了把頭髮,垂頭喪氣道,「我連帳本都幫他們算過了,完全找不出有什麼問題……所以孫守心那『不該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能不能給個提示?像我們這樣無頭蒼蠅地找,得找到猴年馬月?」
「急什麼!」尚裾看不慣他這副焦躁的樣子,沒好氣道,「不過是白費了一晚上罷了,有這條線索在,我們遲早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曲臨逸委委屈屈地嘟囔道:「這不能怪我,誰讓杜娘子把她偷聽的過程說得那麼輕鬆,我還以為孫家防範沒有太嚴密,隨隨便便一翻就能翻到物證呢……我沒著急,只是現狀和想像的落差有點大,一時沒反應過來罷了。」
晏靈修微微仰頭,抱著手臂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忽的插嘴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孟雲君低低「嗯」了一聲:「……你說。」
「只是直覺,」晏靈修輕聲說,「杜娘子來得太及時,也太突兀了。」
他分條縷析道:「什麼蠢貨會在現任妻子的屋外給先夫人燒紙,還會恰好被聽到最關鍵一句?這實在是過於巧合了,就跟有人在刻意把線索往我們手裡送一樣。退一萬步講,以孫守義表現出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當真一點都沒有察覺杜娘子的小動作嗎?」
尚裾之前也隱隱有所預感,只是沒往深處想,可如今順著晏靈修的話細細一思忖,簡直是悚然一驚:「是誰在搞鬼?」
孟雲君沉思半晌,正要開口,院牆外驀地傳來一道厲喝聲:「你是誰?站住別動!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