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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晏靈修眉頭皺了皺,總覺得計劃進行到這一步,過於順利了,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他悄無聲息地跳下樹,恰好孟雲君被曲臨逸入水的聲音驚動,掀起帘子探出頭來,望向那離他們越來越近的「船女」,忽的嘴角一抽,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晏靈修問:「怎麼了?」
孟雲君的表情複雜得難以用語言形容,他不忍直視地回頭,瞥了晏靈修一眼,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和三師弟都沒認出來嗎?」
認出來誰?
晏靈修不明所以,凝神盯著那水上的人影看了半晌,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合常理」,頓時目瞪口呆:「這好像是……」
話音未落,那小船就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趁著女子無法保持平衡之際,一隻濕淋淋的手突兀地伸了上來,拽住她的裙擺發力一扯,把船女拉到了水下。
寂靜的江面頓時被怒罵和呼痛充斥了,可憐岸上好端端在樹叢中沉睡的麻雀,平白受此無妄之災,紛紛驚慌失措地衝上了半空。
「哪來的水鬼,敢動你姑奶奶的船……」
「師姐別打啦別打啦,我不是水鬼,我是你三師弟啊!」
「那就更該打了,掀我的船,誰給你的膽子?」
「哎呦!大師兄,小師弟,救命啊——」
「……」
天樞院長大的孩子,沒有不通曉水性的,曲臨逸一看找錯了人,立馬拼命朝岸邊游去,被七竅生煙的尚裾拖住揍了好幾下,乾脆就在水裡和她鬥起法來,翻騰許久連三尺都沒游出去,還是孟雲君和晏靈修看不下去,劃著名烏篷船強行結束了他們的戰局,一人一個把他們拖到了船上。
初夏夜晚的江水還是很涼的,冷風一吹,兩人都瑟瑟發抖地縮起了手腳,只好暫且休戰,各自裹著一張毯子喝熱水。
尚裾猶自憤憤不平:「曲臨逸,我千里迢迢跑來給你收拾爛攤子,可不是為了讓你大半夜把我掀到水裡受凍的!你要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我非要去師父面前告你一狀不可。」
「多大點事……告狀精……」
曲臨逸嘀咕一句,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與她對視,那神情一看就有鬼。尚裾和他同齡,兩家長輩還是世交鄰居,實打實的,相看兩厭,立即從他那心虛的表現里意識到什麼,惡狠狠一腳踩下去:「快說!」
孟雲君忙出來打圓場,先講述了一遍白日裡他們多方探查的結果,又用儘量委婉的措辭解釋了自己今晚扮作船夫的原因,可惜任他的形容再「春秋筆法」,沒能把人糊弄過去,尚裾依舊對曲臨逸犯下的錯誤暴跳如雷:「你居然把我當成夜裡勾搭男人的船、船……」
曲臨逸一隻眼圈青著,好似瞬間矮了三寸,支支吾吾道:「這不是好久不見面,認錯了麼……」
此刻他們已經離開了岸邊,快步往客棧趕去——今晚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兇手只要不是五感盡失的傻瓜,就沒那個可能讓他們守株待兔到了,加上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師弟師妹,孟雲君只好先帶他們返回客棧,免得明日行動不成,還要再添兩個風寒病人。
鴻運客棧的掌柜知道他們不在,特地留了一扇後門沒鎖,剛好是後院火房連在一起的,聶磐就搬了把凳子,眼巴巴在裡面等著——離家遠行的興奮勁兒過了,離愁別緒後知後覺地涌了上來,反正何寧被老闆娘接去照顧了,他半夜睡不著,索性到門邊等人。
聶磐本來已經做好了孟雲君他們徹夜不歸的準備,不想到了五更天,長街上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裡面還夾雜著一男一女壓得低低的爭吵,接著後門霍然打開。聶磐跑出去一看,正好和渾身都在往下滴水的尚裾打了個照面……後者眉眼間隱含薄怒,被陰慘慘的月光一打,和他想像中的水鬼頗為類似,聶磐霎時嚇白了臉,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尚裾柳眉倒豎:「你是哪家小孩……」
「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孟雲君看出了師妹的防備,插進話來道,「大概看我們遲遲不歸,在這裡等我們的。」
尚裾一怔,緊繃的神色立刻就緩和了——她在聽說曲臨逸久久查不到真兇後,便疑心是有同夥暗中監視,通風報信,因此乍然發現門邊有個小男孩時,才會下意識有些警惕,只是這點目前還僅僅是她的猜想,不足對他人道……當著小輩的面,尚裾不好意思再發脾氣,大大地朝曲臨逸翻了個白眼,高抬貴手放過了他。
為師弟師妹調停了一路的孟雲君總算舒了口氣,催促道:「快去換身衣服吧,完了下來喝碗薑湯,別著涼了。我去抱柴火,靈修——」
不用他說,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晏靈就面無表情地繞過他們,自覺去火房找起沒用完的姜塊來。
他們在河邊折騰了一夜,回來得本就不算早,等到曲臨逸和尚裾換完衣服,坐在門檻上吸溜吸溜地喝薑湯時,天已經變得蒙蒙亮了。幾聲雞鳴後,前院傳來店小二慢吞吞挪動步子的聲響,接著他取下門栓,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嬌氣的輕嘆。
緊接著,那店小二不知看見了什麼,莫名其妙地驚叫一聲,然後就聽他腳步急促地往後院走來。孟雲君幾人都是耳聰目明之人,一路聽著他的動靜,聞聲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那店小二探頭探腦地往後門看了一眼,見他們都在,大喜過望,忙將一張紙條遞給了曲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