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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好好好,是妹妹,磐兒乖,不要吵到妹妹休息好不好。」婦人不耐煩地將兒子撥拉到一邊。
現年八歲的磐兒小兄弟並沒有那麼容易放棄,依然捏著風車戀戀不捨地守在襁褓邊。婦人手腳勤快又利落,三兩下就給把何寧收拾乾淨了,愛哭鬼動彈幾下,總算是滿意了,腦袋一歪就睡了過去。
磐兒眼巴巴看了一陣,偷偷把自己的風車往何寧蜷起來的小爪子裡塞,被他娘看到了,一把拍開了手:「別吵醒了妹妹。」
男孩低落地「哦」一長聲,扭頭看到了晏靈修,顛顛地跑了過來,舉起風車道:「小哥哥,等妹妹醒了,你把風車送給她吧。」
婦人一個沒注意,就見兒子去招惹了那個陌生來客,頓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半伸著手尷尬地頓住了。
無他,晏靈修生得實在太「冷」了。
雖然已經在深山裡摸爬滾打了將近一個月,但他向來不肯敷衍自己,哪怕在沒人的地方也會將周身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只是分明沒有穿戴什麼貴重的衣飾,臉上也沒有傲慢的神態,甚至出手闊綽,表現得十分客氣,但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過來時,他們卻莫明不敢造次,甚至連跟他待在一起都感到煎熬。
那種冷漠不是指什麼目中無人的輕蔑,反而接近於脫離了生命的非人感,看久了還會產生一種異樣的恐懼,好像和他們相處的並不是有心跳有體溫的活人……村裡的人心思簡單,祖祖輩輩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活,見的人少,在某方面反而更敏銳,不約而同地在晏靈修身上感受到一種沒來由的危險氣息,全都不敢跟他接近,要不是那小嬰兒哭得叫人不忍心,里長也不會大著膽子請他進門來。
他們一家平素熱情好客,覺得這樣對客人很不禮貌,但極力克服後,卻仍是戰戰兢兢的放不開,就算他們自己也很奇怪。
何寧喝奶換尿布時,里長和老妻乾脆躲出去了,婦人緊張地一直在說話,用忙碌掩飾自己的膽怯,唯獨小孩子看不出眉眼高低,冒冒失失地跑到晏靈修跟前獻寶,舉著風車差點戳到他眼睛裡。
晏靈修卻沒因小孩子的「不敬」而動怒,相反,他接過紙風車端詳了一陣,問道:「這是誰給你做的?」
磐兒撓頭,小孩子腦袋裡裝不了很多東西,迷糊道:「一個好看的大哥哥。」
第99章 溺亡人
晏靈修的目光在紙風車上的山川紋停留了片刻。
鄉下物資貧瘠,做玩具用不上什麼好材料,但這風車看上去卻頗有一番野趣,用稻草密密匝匝地纏著樹枝箍成骨架,木釘也打磨得光滑圓亮,尤其是風車的輪子,呼啦啦轉起來時被日光一打,隱約有光華流轉,細細看來就能觀察到上面的栩栩如生的山川紋,這是天樞院的標誌。
像這樣印著暗紋的紙張數量不多,一向只供給內門弟子使用,晏靈修的包袱里也有一些。正在他思索會是哪個師兄或師姐途徑這個偏僻的小村莊時,里長洪亮的聲音從外邊傳來:「這不是孟道長麼?您進山回來了,一路辛不辛苦啊?」
……孟雲君?
不及晏靈修細想,半掩的柴門就被推開了,里長熱情地把一個青年往裡請。茅屋矮小簡陋,門開得也不高,那個青年跨進門檻時不得不稍稍彎了下腰,再抬頭時,露出一張晏靈修熟悉的面孔。
孟雲君似是也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一年沒見的小師弟,跟里長寒暄的話剛說到一半,轉頭看到了晏靈修,眼睛稍稍亮了一下,表情是不作假的意外:「師弟,你也在?」
晏靈修頓了一頓,中規中矩稱呼道:「師兄。」
「原來您二位是兄弟啊!」里長舒了口氣,看得出他對孟雲君很信任也很有好感,一發現兩人認識,對晏靈修稍顯防備的態度立馬就不同了,把孟雲君的座位安排在他身側,一迭聲喊老妻和兒媳婦泡好茶來招待貴客。
孟雲君的好儀態無論在哪種場合都不會掉鏈子,一撩衣擺坐在農家時粗糙笨重的木凳子上時,那姿態悠然又閒適,好似是在某個雅閣里品茶,整個茅草屋都被襯得蓬蓽生輝。他道:「我正要南下,途徑此地,在這個村莊落腳,前兩天去集市上打聽消息去了,想不到師弟也在。」
師兄友好地向他交待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晏靈修禮尚往來,伸手指了指小豬似的在榻上酣睡的女嬰,掐頭去尾地告訴他:「撿了一個孩子。」
孟雲君探頭看了一眼:「好小啊,要帶回天樞院嗎?」
晏靈修「嗯」了一聲。
「也好,」孟雲君忍俊不禁道,「師父他老人家近來脾氣愈發古怪了,要求一次比一次苛刻,二師妹和三師弟幾次給我來信抱怨,這次送個小孩子讓他帶,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免得整天盯著我們挑刺。」
說句實在話,晏靈修和他總共不過相處了半下午的時間,關係密切,但交情屬實平常,僅僅比陌生人好些,「他鄉遇故知」自然也無從談起。孟雲君用這麼熟稔的口吻跟他開玩笑,仿佛兩人真是親密無間、相伴長大的師兄弟一般,他別不彆扭晏靈修不知道,反正他只感到無所適從,索性問正事道:「師兄南下做什麼?」
「前不久收到三師弟傳信,有個難題很棘手,他解決不來,於是請我過去看看。」
對詭事好奇是所有驅邪師的通病,晏靈修稍稍打起了精神:「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