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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他匆匆撂下的這句警告沒有起到絲毫的威懾力,目擊證人的出現實在太勁爆了,大家身不能至,心嚮往之,屋裡頓時亂鬨鬨地喧譁起來。
晏靈修靜悄悄地站起來,抬手合上了門,將那些吵鬧的聲音都關在身後,不疾不徐地沿著走廊往裡走。一路上不時有人推開房門,行色匆匆地跟他擦肩而過,大概和鍾局前後腳接到了消息,急著去聽聽真偽——調查局最近黑雲罩頂,糟糕的事多到數不過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突破口,由不得他們不振奮精神。
晏靈修在這個時候「逆流而行」,引得路過的人紛紛扭頭看他,見晏靈修一臉鎮定自若、目不斜視的樣子,都以為他有要緊的事去辦,一路人竟沒有人試圖攔住他。
片刻之後,走廊又恢復了原有的安靜。
晏靈修走進電梯間,去了頂樓,一周前王俊帶他們來的那間審訊室就位於這一層的中央。
電梯門一開,無處不在的防禦法陣立即甦醒過來,發現來人沒帶「門禁卡」,當即就要發怒。晏靈修腳步不停,趕在警報聲響起的剎那抬手往牆上遙遙一指,一點鬼氣悄無聲息地沒了進去,直接將暴躁涌動著的符文定格在原位。
所到之處,雪白的燈光漸次亮起,目送著晏靈修頭也不回向深處走去。
何期的問話結束後,待遇好了許多,從冷冰冰的審訊室搬進了一個單人間,過了幾天,連監控的人手也被抽調走了。晏靈修如入無人之境,用同樣的方法解決了他房門上的法陣,徑直走了進去。
「恩公!」何期正就著一盞小檯燈讀書,見到他招呼不打就孤身前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迎上去道,「你怎麼來了?」
「有事問你。」晏靈修一句廢話也沒有,開門見山道:「上次跟我一起過來的那個人,你還有印象嗎?」
何期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認識,他不是你的師兄嗎?當年就是你們兩個一起救的我,這次也是。不過這裡的人好像都不清楚他的身份,我就沒敢貿然開口……」
他遲疑道:「晏道長,你連這些也忘了嗎?我當時見你推著他過來,以為你至少還是記得他的。」
晏靈修:「一千年前,在管春城時,孟雲君是什麼時候趕到的?」
何期一怔,幾乎須臾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那時我已經清醒過來,你也即將下山離開,孟道長來得遲,沒見過我瘋癲的樣子,自然也沒見過……我是怎麼脫離苦海的——至少在當時,他絕無可能知曉你的秘密,不用擔心。」
絕無可能麼……
晏靈修心中百味雜陳,說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心慌意亂,良久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上次顧忌著隔牆有耳,我不好多問,」何期欲言又止,「孟道長為何會在這裡?他不是鬼身,能逃開凡人生老病死的命數,必然是通過某些禁術延長了壽命。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逼得他非要這樣做?」
「……」
晏靈修垂在的身側的手指顫了顫,一時竟被問住了。
自古以來求長生的凡人層出不窮,卻從未有人成功過,孟雲君能成為那個例外,就說明他和惡鬼一樣,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一個「人」了。
孟雲君對自己做了什麼,他不得而知,但天樞院是不會允許一個不人不鬼的弟子坐上院長之位的。
剛遇見時,他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只把孟雲君當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後來零零星星記起一點,晏靈修心裡就開始隱隱有所預感……其實到了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只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沒有揭破,晏靈修卻本能地感覺到恐懼,寧可將回憶全部深藏,繼續不明不白地混下去,也不願涉足過去一步。
第78章 亂象
晏靈修被世間的風霜雨雪抽打過,辜負了別人很多次,也被別人辜負了很多次。在他看來,深情厚誼永遠比冷言冷語更令人無奈,他深知自己報答不了,又實在捨不得放手,只好閉耳塞聽,不聞不問,裝作從來不曾察覺到。
仿佛這樣,被粉飾的太平就能成真一樣。
一片如有實質的沉默中,晏靈修輕輕闔了下眼,似乎是在直面自己怯弱的、戰慄不休的靈魂,低聲說:「我也不知道啊。」
何期看不到他心裡的百轉千回,憂心忡忡道:「阿寧長大後,來看望過我好幾次。據她說,孟道長做了天樞院院長後,就開始將權利逐漸讓渡給她,有一日突然把她叫到身前,說自己徒有虛名,對上不孝,對下不慈,難堪大任,遂辭去院長職位,還親手將自己的名字從弟子錄中划去了,此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何期心明眼亮,又親身體驗過晏靈修的控術,清楚他在苦心隱藏什麼,儘管沒聽人明說,在看見晏靈修變成了厲鬼後,也大致推斷出了他的結局——何期遲疑著說道:「晏道長,阿寧說,那時沒人知道你是死是活,死了埋骨何處,活著又浪跡何方,但他似乎篤定一個答案,那次離開,大概就是尋你去了。」
晏靈修一動不動,也沒吭聲,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對何期透露出的內情完全無動於衷,但懸在他腦子的那根無形的線卻倏地繃緊了,錚錚作響的心弦幾乎在耳邊亂成重音。
有幾秒他注視著何期的嘴一張一合,卻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千頭萬緒無從說起,茫然地念道:「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