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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孟雲君一個字都沒反駁,將他的諷刺照單全收,點頭道:「沒錯,你什麼事自己都能做得很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頓了頓,低聲陳訴道:「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放不下你。」
晏靈修一滯。
孟雲君是個內斂的人,輕易不開口說情愛,但他的目光卻真誠得近乎熱烈,時光仿佛凍結在了那對深邃的瞳孔里,永遠都不會褪色。
「為什麼會喜歡你?你現在問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許我們只是機緣巧合地相遇了,同行了一段時間,我一時捨不得放手,就又繼續追著你往前走,不知不覺就追成了習慣,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就一直放縱自己追逐在你身後了。」
晏靈修怔了半晌,自言自語般問道:「還能改嗎?」
「或許可以吧,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是活不下去的,」孟雲君笑,伸手撫上晏靈修的側臉,溫熱的掌心在他乾燥的皮膚掠過,「但是都一千年了,習慣早就養成了本能,不鮮血淋漓地挫骨削皮一場,是決計斷不徹底的。這你也忍心嗎?」
「你……」晏靈修感動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哭笑不得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孟雲君緩緩道:「實際上你非要我解釋為什麼喜歡你,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像這世上的春花曉月、夏雲冬雪,不當吃也不當喝,可若是此生無緣一見,不也太過遺憾了嗎?」
他用指腹蹭了蹭晏靈修的下巴,開玩笑道:「你呢,怎麼長得那麼辛苦,其實可以稍微放鬆一下的,沒人會責怪你。」
晏靈修輕輕地說:「可我是邪魔外道啊。」
孟雲君:「邪魔外道,也會如此自苦嗎?」
我自苦了嗎?
晏靈修茫然地望著他,聽不懂他究竟指的是什麼。
他仿佛是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孤島上長大,所有的感知都要為了生存讓路,而情緒作為最無用的東西,早早地「用進廢退」,擯棄在角落無人問津,哪怕他有一天脫離那種環境了,也不可能拍拍灰就無縫銜接地給自己裝上去,搖身一變,成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普通人的模樣。
他是一隻永遠處於應激狀態的驚弓之鳥,別人若是生出惡意,離了八丈遠他都能感覺到,可要是有人真情實感地接納了他,他又出奇地遲鈍起來,看什麼舉動都疑神疑鬼的,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另有所圖。
這堅硬的防備心保護著他不受傷害,也將他和世俗的喜怒哀樂遠遠地隔開。
就像他一直無法理解孟雲君為什麼會對他與眾不同一樣。
孟雲君卻不給他說掃興話的機會,傾身湊過去,溫柔又不容拒絕地纏住他的唇舌。
身邊窸窣的挪動和呼吸聲簡直不值一提,收入晏靈修耳中卻不啻於驚雷。
他按在地毯上的手悄悄收緊,怔怔地注視眼前的人。
孟雲君闔著眼,堪稱虔誠地描摹他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捕捉著他的每一絲氣息,那樣的情不自禁,哪怕是他主動開始的這個吻,也讓人感覺晏靈修才是在這場角逐中占了上風的那一個。
作為他的追求者,孟雲君心甘情願地接受心上人的牽引和掌控,落子無悔,自願認輸。
片刻後他稍稍後退,睜開眼睛,深深地望著晏靈修。
孟雲君的心口似乎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一團滿足,無處安置,無處釋放,便要爬到臉上,讓人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外表再無懈可擊,從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細節也無時無刻不在出賣他。
那樣的寧靜和悠遠,像是多年的夙願終於成了真。
素來寡喜少怒的晏靈修撞見了,也不自覺地屏氣凝神,幾乎有些震撼。
「你什麼都不用做。」孟雲君嘆息似的說,「只要不推開我就好了。」
晏靈修抿了抿濕潤的嘴唇,聽見他問:「你會讓別人這樣碰你嗎?」
這回晏靈修終於能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了,蹙眉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孟雲君把額頭抵在他的頸窩上,悶悶地笑起來,低沉的嗓音震得晏靈修那一側的耳朵麻得沒了知覺。
零點到了,老式的擺鐘開始報時,清脆的「叮咚」聲連響十二下。
「別出去了,今晚留在我家過夜吧。」他摸摸晏靈修燒紅的耳垂,「我把主臥讓出來給你睡。
晏靈修遲疑著,目送著孟雲君從衣櫃裡抱出一床新被子,給他平平整整地鋪好,又在沙發上給自己臨時搭了個窩,整個過程幾次欲言又止,直到洗漱後躺上床,跟熱情好客的房主人互道了晚安,都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熄燈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小夜燈上的流蘇穗子玩,只覺得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優柔寡斷、拖泥帶水過。
晏靈修告誡自己不可再沉溺於溫柔鄉中,把下巴埋在散發著洗滌劑淡淡清香的被窩裡,懊惱地睡著了。
一夜無夢。
時間不緊不慢地邁開步子,將月亮一幀幀拽到了地表以下,黎明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在眾多知情人的忐忑不安中如約而至。
六點鐘,特殊事件調查局的官網發布了一則公告,簡短地說了前天夜裡G103列車發生的一起駭人聽聞的慘案,造成了六十三人死亡,以及經貿大廈天幕上那起惡劣的公共事件,有一名無辜的保潔員重傷。經查,作案團伙是一個以惡鬼為主體的非法組織,負責人員正在全力追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