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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一圈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去招惹這位無能狂怒的父親,沉浸在喜悅中的老掌柜也識趣地沒有多嘴,聽話地任他推走,只來得及向他們揮了揮手告別。
常妍也應景地擠出一個笑容,可嘴角卻仿佛墜著千鈞重量,叫她不得開顏。
何期是如今這個年頭很傳統的一類驅邪師,他本身實力不低,又行走四方,扶困濟弱,一生中結下了許多善緣,管春城估計只是受過他恩惠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被渲染成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呢?
被迷霧籠罩的未來沉甸甸地壓在常妍心頭,令她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了。
「我們……商量一下接下去該怎麼辦吧。」常妍深吸一口氣,對著何期欲言又止片刻,還是說道,「何先生,您見多識廣,也請幫我們出出主意。」
何期察覺到了她態度的變化,但本身溫和的性格仍叫他沒有尋根究底,故作不知地點頭道:「份內之事。」
常妍勉強振作精神。
晏靈修抱著胳膊,站在外圍袖手旁觀,望著他們「垂死掙扎」的模樣,心底異常平靜。
說到底,常妍也好,孫凌也罷,還有旁邊那幾個驅邪師小輩,就算他們一清二楚地知道眼前這一切不過是幻境造物,也用同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對之後接踵而來的悲劇視而不見,乃至於在必要時親身上陣推一把……分明已經想得很明白了,卻仍會克制不住地心生憐憫。
他們想給小玉送護身符咒,會關心何期是不是冤枉的,被蠱蟲毒害的人還能不能恢復健康,還要再勻出一點時間來嘆息小玉和她未婚夫的愛情悲劇……林林總總,全是無用功,對破除幻境起不到半點幫助。
每當他們又為了某件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小插曲湊在一起嘰嘰喳喳時,晏靈修都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只能冷眼瞧著他們四處揮灑多到要溢出來的情感。
可能是他天生就比旁人少了「感同身受」這一根弦吧。
晏靈修索然無味的想著。
他正準備跟上去,驀地一股濃重的違和感襲上心頭,好像萬里無雲的天空突兀地蒙上了一層陰雲。
這種感覺稍縱即逝,很快就重新恢復平靜,一切似乎只是錯覺。
晏靈修皺起眉,轉頭看向後院。
見他頓住腳,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的孟雲君連忙出聲道:「怎麼了?」
「我出去轉轉。」晏靈修挑眉,故意問他,「怎麼,想跟我一起去?」
「……不了,記得早點回來。」
在醫館時,孟雲君走鋼絲似的字斟句酌,才得到了一點語焉不詳的回應,還是趁著晏靈修心神動搖才偶然捉到的機會。被中途打斷後,孟雲君就有點若有若無地躲著他了,跟被戳破了心事的靦腆少年一樣不敢往他眼前湊。
晏靈修可有可無地一頷首,打發了忐忑的孟雲君,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這時候,偌大一座宅子已經被裝飾得喜氣洋洋,到處都是端著托盤步履匆匆的僕婦,可越往裡走卻越發的冷清,所有人都在無意識地避開那個方向,好像冥冥中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阻止他們不要往那裡去。
晏靈修目不斜視,循著方才異樣的氣息一路找過去,最終停在了一個披紅掛彩的小院子外。
這是小玉備嫁的地方。
三重回廊外傳來隱隱的喧鬧人聲,這裡卻寂靜得像墳墓。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聲響。
不等晏靈修有所反應,房門驟然「吱嘎」打開,兩個圓臉婦人喜氣洋洋地快步走出來,一左一右扯住他的肩膀,面孔上的笑容是如出一轍的詭異。
「您怎麼才來啊,讓我們好等。」
「快進來,再晚就要趕不上吉時了。」
晏靈修不動聲色,被半推半扶地拉進屋裡。門砰地關上,只見本該清醒著的小玉卻人事不省地倒在床榻上,旁邊是整整齊齊掛著大紅喜服的衣架。
「我不是新娘,她才是。」晏靈修道。
「您在說什麼呢?」喜娘的笑容紋絲不動。
不管晏靈修問了什麼,她們兩個都無動於衷,就像失去了思想的蹩腳人偶,只懂得一個勁地催促目標按照設定好的程序走。
晏靈修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兩個喜娘仿佛面具一樣僵硬的表情,沉思半晌,語氣竟然詭異地輕鬆起來,微笑道:「那我該做什麼呢?」
喜娘們揚起嘴角,歡天喜地圍上來:「新娘子,您該梳妝啦。」
幾乎是一個轉眼,吉時就快到了。
朱紅地毯從大門口一直鋪到後院,一頂華麗至極的喜轎停在台階下,轎帷上織金絲線繡成鸞鳳和鳴栩栩如生,轎框朱漆油亮,散發著幽幽的檀木香,珠玉串成的門帘叮咚作響。幾位自告奮勇的驅邪師在腰間系了條紅綢帶,早早地等在了轎邊。
和周圍鑼鼓喧天的熱鬧氣氛截然相反,他們每人都是一臉的苦大仇深,比起送嫁,更像出殯。
沖天的鞭炮炸響,孫凌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一沓符咒,稍稍安心了些。不過他環顧四周,忽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連忙傾過半邊身體,問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那個人:「孟哥,晏前輩哪裡去了?」
孫凌其實還有點小小的驚訝,要知道他們二位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這還是少有的兩人分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