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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事到如今,不止他們察覺到那些不詳的徵兆——那粉身碎骨也爬不上去的台階,一夜之間落葉滿山的枯樹,變鬼的更夫,還有不明原因爆發的瘟疫……
濃重的不安籠罩著管春城,陰影下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不是無頭蒼蠅般趴到祭台上哭天搶地,就是窩在家裡提心弔膽地不敢出門,然而就算是如此,還是不斷有人病倒。山神廟也始終拒人千里,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你們過來看看。」何期說。
剎那常妍如蒙大赦,也顧不得他是書中既定的真兇了,低頭快步走了過去,和同樣感到無能為力的常徽和羅子書挨在一起。
只見何期並起兩指,捏著一張符,果斷地把它往病人額頭上一貼。下一秒,病人的手腳無意識掙動一下,從瘡疤里滲出來的膿血漸漸地止住了。
「應該是蠱毒。」他道。
老大夫滿懷希望:「那……」
「只是我能力淺薄,恐怕無法將它們逼出來。」何期嘆氣道,他拿出硃砂和符紙,三兩筆畫完一張,不一會就攢了一小沓,「這應該能減緩蠱毒侵蝕的速度,但若還找不到下蠱之人,他們的身體就再難維持下去了。」
大夫和家屬感恩戴德地接了過去,給每個病人都貼了一張,確定情況暫時穩住後,便面對面坐著唉聲嘆氣:「我們上哪裡去找那下蠱的人啊!」
常妍聞言,狐疑地打量起何期。
即便她早就被劇透了結局,可跟何道人相處久了,也開始對那本書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如果何道人真是兇手……那他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突然有個人站起來:「這是山神老爺給我們的懲罰!」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位都驚訝地看了過去,這仿佛給了他鼓舞,那人深呼吸幾口,語氣也跟著急促起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我們身邊多出來一隻鬼,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任由他苟延殘喘到今天,山神一定是因此生氣了!他不肯再庇佑我們了!」
「絕對不可能!」
他還要瘋瘋癲癲地說下去,卻被一個女孩斷然打斷。
巫女小玉的未婚夫是最早發病的一批人,她守在醫館,已經五六個時辰水米未進了,但女孩的眼神卻是和年齡嚴重不相符的鋒利,逼視著他道:「你少胡說八道了,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山中,一切供給皆是從山中取得,你怎能忘恩負義,反倒指責它的不是!」
「你才胡說八道!」那人尖叫著跳起來:「我平時那麼虔誠地供奉它,一到需要的時候就沒動靜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小玉:「你——」
「你不是巫女嗎?要是不服,儘管上山去問啊!」
近乎崩潰的情緒讓對方的理智搖搖欲墜,他挑釁地冷笑說:「怎樣做都行,只要能把山神他老人家請下來——焚香祝禱?三跪九叩?或者你乾脆把自己燒了給山神送過去吧!話本里的巫女不是都要永生永世地侍奉神主嗎?你嫁人做什麼,索性嫁給石像算了!」
他說出這番話時根本沒過腦子,不過是爭執中的口不擇言,但當最後一個字落地,那些躺在周圍瀕死的人卻忽的起了變化——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他們的瘡口溢出來,狼藉的血肉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爬動,片刻後突兀地冒出半條蟲身,不斷地扭動著,「啪嗒」掉了下來。
只是個例就夠嚇人的了,更何況這地上排排躺了十來個人,每個人的傷口裡都或多或少地爬出來幾條蟲……方才還咄咄逼人的那個男子腿腳發軟地往後退,不慎被一個病人絆倒了,手掌按在一條蠕動的蟲子上,慘叫聲差點震碎蒼穹。
「它鑽進去了!它鑽進去了!」
晏靈修離他最近,眼疾手快地一拉一扯,把蠱蟲從他手上拽了下來。
就那麼一眨眼的工夫,那人的掌心就被鑽出一個鮮血淋漓的血洞,邊緣的皮肉迅速腐爛焦黑,所幸的是並沒有繼續向周圍蔓延。
造成這一幕的蠱蟲在半空中扭來扭去伺機尋覓下一位寄主。可晏靈修捏著它,就像捏住了蛇的七寸,蠱蟲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也沒能給他來上一口。
端詳片刻蠱蟲鋒利的口器和堅硬的軀殼,晏靈修猜測刀砍斧鑿可能起不到作用,便將它丟在地上,直接用符咒引來一把火。
即便如此,蠱蟲也翻滾了好久才不再動彈。
見此情境,孫凌等人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也總算反應過來,急忙把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趕到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捉起了蠱蟲。
他們的眼沒晏靈修那麼准,也缺乏直接上手的膽子,更不敢用身體的任何部位接觸它,還是陳絳竹突發奇想,向周圍的人家借來一塊新鮮豬肉,「釣魚」一樣將蠱蟲一條條「釣」了起來,末了帶到空地上,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望著那些掙扎在火中的蠱蟲,常妍一陣不寒而慄。
這並非看不見摸不著的流感,不可能有人被活生生地鑽出一個血口子還渾然不覺,從外界到體內,總要有個「病從口入」的過程。
既然沒有傳染性,那麼蠱蟲到底是藏在哪裡,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到他們身體裡去呢?
何期一個雲遊四方的窮道士,真的能弄到這麼邪門的蠱毒嗎?
以及……整個管春城,究竟有多少人被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