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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其中一人拿著調製好的藥膏,另一人幫忙捧著紗布,搖頭道:「先試著治一治吧。」
門外眾人的視線雖然被他們擋住了,但可以想見情況絕對不樂觀,因為小玉才揭開楚大郎的衣物,就一聲不吭地暈了過去。
有人不忍道:「馬上就要到婚期了,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快讓讓!快讓讓!」
他們在這兒唉聲嘆氣時,外邊又呼啦啦湧來一群人,被圍在中間的那個背著一位青年,高喊道:「大夫,快看看我兒子!他突發急病了!」
「今兒是撞客了麼,壞事一件接一件,全都堆到一塊兒……了……」
學徒急匆匆擠出來,嘴裡的話還沒嘟囔完,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啞了火,眼珠差點脫眶而出。
圍觀的人靜默一瞬,陡然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這人露在外邊的臉上和手上,居然也長滿了那種可怕的瘡疤!
一片混亂中,孟雲君悄悄扯了下晏靈修的袖子,兩人繞開擁擠的人群,徑直往山神廟趕去。
夜色中群山沉默地佇立著,起伏的巨大陰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明明還是初夏,滿山的樹木卻全都枯死了,露出光禿禿的枝幹,落葉鋪了滿地,仿佛一日之間就到了深秋。
他們拾階而上,沒走兩步,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去路。
孟雲君試著繼續往上走,那感覺就像渾身泡進了沼澤,每做一個動作都極其艱難。只能目送晏靈修一步一步越過他,一直走到半山腰的位置,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慢慢走了下來,冷靜道:「我也上不去。」
高處的風更冷,凜冽地刺進皮膚,很快孟雲君的手就凍得沒了知覺,不由得使勁握了下拳。可這時他卻發現晏靈修的左手搭在身側一動不動,五指松松垂著,姿勢十分彆扭。
「大概是這個幻境自動削弱了我的能力了吧,」晏靈修還在若無其事地分析,「在真實發生的過去,沒到關鍵的時間點,應該沒有人成功爬上山去吧,陣主為了確保劇情按照既定軌跡發展,肯定會對我們這些外來人做出一些限制……」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孟雲君不打招呼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晏靈修下意識地想掙開,孟雲君馬上意識到不對勁,不容抵抗地把他的手拽到眼前。晏靈修抽了兩下,沒抽動,只好隨他去了。
事實證明孟雲君的疑心不是空穴來風,因為他的指骨幾乎全斷了,關節錯位,無力地虛虛垂下,手背和指甲上浮現出大片大片的淤血,青紫可怖,就像被什麼重物生生碾過去似的。
晏靈修十六歲的身體遠遠稱不上皮糙肉厚,很容易留下印子。別人若是受了六分的傷,浮現在表面的不過四五分,挪給他就非要顯出九分不可,更別提他的手這回確實是筋骨俱斷、血肉模糊。
孟雲君眼角難以抑制地抽動了一下,仿佛被碾斷骨頭的是他一樣:「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他原本看晏靈修不管上去還是下來都神態自若,就誤以為他是很有分寸,沒太勉強自己。直到看見他的手,才恍然明白他分明是已經走到極限,再往前挪一點都會被壓成一灘肉泥,當即一股無處發泄的無名火就竄上了心頭。
晏靈修倒是不以為然。
他早就死了,哪怕不知道為什麼變成少年時的模樣,但顯然本質還是鬼,只要不是作用於魂體上的傷害,區區皮肉之苦,忍耐片刻就過去了。
他一向對自己恨得下心。
孟雲君一言不發,扯著晏靈修快步下山,遠離了被山神廟影響的範圍。
祭台邊沒有樹木的遮擋,月光冷冷清清地照下來,襯得他的爪子比剛才悽慘了好幾分,乍一看就像遭受了什麼非人的虐待似的。
「明知不能再往前走,你還非要勉強,搞成這樣能有什麼用?」孟雲君冷冷地問,「平白無故給自己添了這麼多傷,很有意義嗎?」
晏靈修活到現在,鮮少被人如此色俱厲地發作過,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像被一筷子拍在腦門上的貓,懵了好一會。
孟雲君在生他的氣……這一點不難看出來,晏靈修也可以理解,顯然是覺得自己有點不自量力了。
可他們總不能一直僵持在這裡吧?
「過會就好了。」晏靈修實話實話。
就這麼短短几分鐘,那些青紫瘢痕就消下去了不少,扭曲的指節也緩慢地恢復了過來。
孟雲君繃著臉,鬆開了他的手,但還是不跟他說話。
晏靈修冥思苦想半天,在他匱乏的和人打交道的經歷里翻找一番,發現以前從來沒遇上過「先鬧彆扭再和好」類似的情況,沒有可借鑑的經驗,更何況晏靈修沒覺得自己有錯。
他心裡這麼想,敷衍的意思就不由自主地從字裡行間流露出來,乾巴巴道:「我下次會注意的。」
孟雲君冷漠地看他一眼,氣還沒消,張口就頂了回去:「你既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何必這麼說。」
幾乎是話一說出口,孟雲君立刻就後悔了。他小心翼翼地盯著晏靈修的表情,生怕對方因此惱怒起來。
所幸晏靈修剛做過心理建設,還在「做小伏低」的狀態里,沒什麼情緒地反駁道:「我的性命不是早就沒了麼。」
孟雲君:「.…..」
他嘴唇動了動,喉嚨緊縮,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