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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可心裡想的是一回事,晏靈修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連催促都不用,一口接一口地把藥喝完了。
他甚至沒有遲疑。
為什麼呢?
晏靈修自己也想不通……可能是他心底仍然覺得孟雲君不會傷害自己吧。
那是一種深藏在潛意識裡的,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信任。
思緒紛紛亂亂,晏靈修喝完了藥,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望著玻璃杯出神。
孟雲君接過杯子,放在茶几上,磕出一聲輕響。
尚有幾分餘溫殘留在晏靈修的指腹上,他虛虛握了握,把手放下來了。
「在想什麼呢?」
「在想,你……」晏靈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喉頭動了一下,忽的噤了聲。
他們間的空氣漸漸靜默下來,氣氛卻像一根繃緊的弦,不用聲色地暗潮洶湧著。
孟雲君隱瞞了一些事,他一直都知道。
若是早先,他尚未夢見那種經年日久的舊事,對過往毫不知情,還能坦然地和他相處。再晚一點,他就算捋不清過去的恩怨糾葛,也能收斂情緒,至少能在明面上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管怎樣,都不會落到如今兩人相對卻無言的地步。
「在想我嗎?」孟雲君一說出口,察覺到這句話有歧義,咳了一聲,補充道,「想我什麼?」
晏靈修默然片刻,問道:「你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
「在書房看書,出門遊玩,跟朋友喝酒聊天……林林總總,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晏靈修「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你呢?」孟雲君反問。
客廳再次出現了一瞬的冷場。
晏靈修驀地心裡生出一種衝動,想要直白地向孟雲君問個究竟,問明白他到底是誰,當初又為什麼那麼決絕地給了他一劍……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如同飄搖在風中的燭火一樣,眨眼就熄滅了。
他想從孟雲君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呢?
他連自己要問什麼都想不出來。
晏靈修思來想去,覺得孟雲君不管是坦坦蕩蕩承認,抑或是完全地避而不談,背後都會牽扯出一連串更大更多的謎團,全是現如今的他解決不了的。
所幸,在他並不算長的上輩子,晏靈修的切身經歷教會了他能將喜怒哀樂盡數壓抑在心底的內斂和含蓄,既然一時束手無策,那就靜待時機,等記憶慢慢恢復,或是等孟雲君主動坦白……總有一天能水落石出的。
於是晏靈修說:「我不記得了。」
孟雲君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又錯開,意味不明地說道:「是麼。」
有那麼一瞬間,晏靈修以為他要順著這句話說點什麼了。
但最後,孟雲君只是轉過身,不甚在意地說:「忘了就忘了吧,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想不起來也沒什麼。」
談話就此戛然而止。晏靈修偏過頭,將注意力轉移到樹梢上幾隻蹦蹦跳跳的麻雀身上,孟雲君則對整理茶几產生了偌大的興趣,這裡挪挪那裡動動,像是要用幾隻玻璃杯擺出花來。
片刻後,屋外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滿頭大汗的孫凌走了進來,一屁股癱在椅子上,累得幾乎要口吐魂煙。
孟雲君倒了杯水,孫凌顧不得燙,抓過一飲而盡,這才說得出話來,連聲道:「孟哥,晏前輩,咱們快走吧!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怎麼說?」晏靈修問。
「又想讓我解決問題,又不想認罪,問就是無辜受害者。」孫凌忍不住抱怨道,「我勸他們不要再有隱瞞,那幫人反過來就給調查局打了投訴電話!我還是趁著他們和接線員胡攪蠻纏,才找機會跑出來的。」
躲在廚房偷聽的陳遠探了個頭出來,忿忿插嘴道:「絳竹哥告訴我了,只要他們去自首,陣法就不會再有影響了。」
孫凌連連點頭,心有餘悸道:「你們是沒看到,那十幾個人把我團團圍住,威脅說不解決問題就別想走。還好孟哥你回來的早,不然也得被纏上的……對了孟哥,那杯子有什麼問題嗎?我看你拿起來放過去好幾次了。」
孟雲君慢斯條理地把手中的玻璃杯放下,轉移話題道:「那就先走吧,回去還有流程要走呢。」
陳遠:「……流程?」
「厲鬼登記造冊的流程,從今往後,他就是個合法鬼了。」孟雲君說。
「所以說,我不用認罪伏法了?」陳絳竹在瓷瓶里不緊不慢道,一點也不著急,好像當事人跟他沒關係似的。
「這件事的來去脈要如實上報,估計等會兒就有警方來調查真相。還有之前被你追殺的幾個逃犯,也需要交待清楚……別的也沒什麼,畢竟你已經死了,還能如何呢,總不會要你魂飛魄散的。大概是……以後給調查局無償打一輩子工吧。」
陳絳竹沉默了一會,淡淡說道:「我想要的,也不過是這些。麻煩你們了。」
為防夜長夢多,孫凌前腳離開陳家集,後腳就撥通了內部電話,驅車離開時,剛好跟呼啦呼啦的警車擦肩而過。
他們來時,是山雨欲來,日落黃昏。回去時雖然陽光甚好,但擋不住進出的土路都被雨水泡得鬆軟泥濘,等他們終於走到出發的縣城時,孫凌早就累得不輕了,一坐上車就睡了過去,只好由孟雲君接管了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