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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7:22 作者: 無窮山色
有幾個弟子按捺不住,下意識地舉起了劍,又被身邊的人按住了,遲疑幾秒,訕訕放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
閻扶肆無忌憚地在他耳邊大笑:「你看那些人的眼神,恨不得離你這個救命恩人八丈遠!多麼有趣啊。你如此捨己為人,不惜身敗名裂也要出手,可有想過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麼?」
「今日之後,師門背棄,正道除名,你不會再有別的出路了!」
晏靈修頂著重重針刺般的目光,垂著眼慢斯條理把斷劍上的血蹭在袖子上。
忽然他似有所感,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到站在墓室另一邊的師兄。
在晏靈修一腳踏空,被鏡子拉扯到回憶中去的時候,或許是遺忘得太久了,又或許經歷這些時心中本來就沒有半點波瀾,他堪稱是漠然地注視著自己一步步地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所有人都是匆匆的過客,五官模糊一片,晏靈修從來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他們的面孔。
但這一刻眼前的迷霧卻忽而散去,意識迴轉,游離在外的三魂七魄被粗魯地塞回身體裡……只是瞬間,卻讓晏靈修再清晰也沒有地看見了對面那個人的真容。
——那是一張他最近朝夕相處,日日都能見到的臉。
隔著大半個墓室,四目相對,孟雲君往日舒展的眉頭冷冷地皺著。嘴唇抿得很緊,似乎正在竭力忍耐著什麼,顯得前所未有的生硬和僵冷。
時隔多年,那種撲面而來的窒息再次如潮水吞噬了晏靈修的感官。無數畫面在激烈的撕扯中光怪陸離地化作一片猙獰的血色。晏靈修渾渾噩噩,分不清現實和回憶,直至被一陣驟然發作的劇痛驚醒。
晏靈修猛地睜開眼,胸口綿延而來的痛苦讓他連呼吸都在發顫。
長劍的一端直直沒入了他的胸口,雕刻「不塵」二字的劍柄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死死握住,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孟雲君的動作乃至心跳都像被凍住了,面上呈現出一種說不出的駭然神色。
「你,你……」他死死盯著自己,吐出每一個字都像是難以為繼。
他想說什麼?
晏靈修嘴唇翕動,抬手握住不塵,掌心被凌厲的劍氣割出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後邊發生的事情他不得而知,回憶沒有預兆地戛然而止,他眼前一黑,意識沉沉地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我從來只寫!
第29章 識時務者為俊傑
天氣陰冷,孫凌卻急出了滿頭熱汗,混著雨水泥水,粘膩地沾在皮膚上。
一聲聲驚雷不帶停頓地在他頭頂的天空炸響,紫色電光在厚重的烏雲中閃現,好不容易露出點亮光的天幕再度陷入一片陰沉沉的晦暗,雨勢卻明顯小了,不復剛才的驟雨傾盆,潤物細無聲地灑落下來。
棺壁上鮮紅的符文遊走出來,落到周圍的泥土上,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颶風席捲天地,颳得人連站穩都很困難。孫凌逆著風,艱難地撲到棺材邊,把可能有用的符紙亂七八糟地往上面貼,卻終究無濟於事。
當最後一道符文也遁入泥土之中,方才還保存完好的屍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在幾秒鐘走過數年才能完成的腐朽,飛快地化成枯骨,碎成齏粉,隨著風呼地揚在連綿的細雨中。
「血煞大陣已經失傳近千年了,」孫凌強自冷靜地說,「這個陣法,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道聽途說來的,但它什麼都有可能是,唯獨不會是血煞大陣——我最後奉勸你一句,趁著一切還能挽回,立刻給我撤回來,不要自尋死路。」
陳絳竹沒有和他爭辯什麼,只是平靜地反問:「事已至此,你以為我會甘願功虧一簣嗎?」
孫凌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嘗到了滿嘴的鐵鏽味,轉頭就往山下跑。
可他想得簡單了,陳絳竹連自己的本體都拿來獻祭了,擺明了不會容許過程中出現一丁點的不可控。孫凌還沒跑出墓地,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突然從土裡冒了出來,一腳把孫凌絆倒,提著他的領子丟到陳絳竹腳邊,再次無聲無息地潛藏到了地下。
孫凌猝不及防地在積水裡摔了一跤,十分丟臉地被嗆到了,生生咳出了眼淚。
他本來就沒有以弱勝強的本事,眼下和陳絳竹的褲腳就隔了一個巴掌遠,想到對方抬抬手就能把他給拍死,孫凌一方面有點腿軟,一方面是真的無計可施了,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視死如歸地激他道:「我理解你急於報仇的心情,但為什麼要拖著整個陳家集的人去死,連跟你們家沒關係的人都要報復?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枉費陳遠到現在還牽掛著你的安危,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然而陳絳竹絲毫沒有惱羞成怒的徵兆,仍舊是那副無波無瀾的樣子:「依你看,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對手不按常理出牌,孫凌著實噎了一下,很快便調整狀態道:「就在昨天,哪怕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你都會奮不顧身去救,今天卻要把那麼多無辜的人牽扯進去——你不覺得良心難安麼!」
「誰說我是去救人的。」
陳絳竹一語有如石破天驚:「你想錯了,我不想救人,我是去殺人的。」
孫凌一肚子話沒說出口,半張著嘴呆愣當場。
他亂成一團的大腦艱難地接受了這條信息,在狂飆突進的心跳中吱嘎吱嘎地走完了反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