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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在屋裡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又隔著窗戶對著外頭院子仔細打量了一番,不敢出門。這院子極小,布局也十分地隨心所欲,遠不及她在京城時所住的那個院子。庭院裡種了些亂七八糟的花花糙糙,一看就是未經修正的,亂長一氣,窗口有一棵大樹,倒是枝繁葉茂,將陽光遮擋了大半,屋裡也格外陰沉。
她肚子餓得很,偏生屋裡頭又沒有吃食,只得將桌上的茶水一通猛灌。才喝了一肚子水,門口忽然有人敲門,玉珠趕緊上前去開門,卻見一個大嬸端著一大碗麵條進來了。
「姑娘餓了吧,」大嬸笑道:「阿志剛才才跟我說寨子裡請了個大夫過來,還沒吃飯。可這會兒又還沒到飯點,我就先下了碗面端過來,快過來吃,我還在下頭埋了雞蛋呢。」她一邊說話一邊用筷子攪了攪麵條,果然從碗底攪了個黃燦燦的荷包蛋出來。
玉珠正餓得慌,雖是尋常的麵條雞蛋,這會兒在她眼裡卻是說不出的可愛。朝大嬸甜甜地道了聲謝,就不客氣地抱著面碗坐回椅子上呼嚕嚕地吃了個乾淨。偌大的一碗麵,她風捲殘雲也就一眨眼的時間消滅了,罷了,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頂不好意思地朝大嬸笑笑。
大嬸卻是一臉歡喜,笑道:「姑娘胃口真好,咱就喜歡能吃的,上回寨子裡來了個官家小姐,也是我送的飯過來。哎喲我的天老爺,那小姐怎麼活到這麼大的,每頓就喝點湯,還整天挑三揀四的,一會兒這個不好,一會兒那個不好,直把我們一大群人折騰得夠嗆。我就說嘛,以後就是抓人上山,也不能抓那樣的嬌小姐,太難伺候了……」
玉珠被她說得真是一點脾氣都不敢有了。
這大嬸甚是健談,拉著玉珠東拉西扯的,一會兒問她哪裡人,一會兒又問她許了人家沒有,怎麼流落到了這裡之類。玉珠也不瞞她,能說的都說了,左右她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便是他們要勒索,想來也不會獅子大開口。
那位大嬸套了這麼多話,心滿意足地跟玉珠告了辭,臨走前,又笑嘻嘻地讓她好生歇著,旁的卻是什麼都沒提起。
玉珠平心靜氣地在屋裡想了一陣,覺得靠自個兒一個人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索性死了這條心,暫且在這寨子裡住下,左右他們也不缺她的吃喝,走一步是一步,逃走之類的,想都不要想了。
如此一來,她心中大定。昨晚上鬧騰了一晚沒閉眼,這會兒正好還能休息一陣。玉珠拍了拍床板,被褥還算厚實鬆軟,滿意地關好門,和衣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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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阿志聽到大嬸回話,頓覺不敢置信,「那丫頭什麼都沒做,就這麼睡覺去了?」
大嬸笑道:「可不是,我讓她好生歇著,她就去鋪了被褥睡覺去了。倒是個難的心寬的,寨子裡抓過這麼多人,我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鎮定自若的。你說她是太醫?還別說,我還真有點信了,若不是在外頭見慣了大場合的,能這麼淡定麼?」
阿志摸了摸下巴,有些坐不住,「要不我還是過去瞧瞧。」
大嬸一把拽住他,「人家小姑娘在睡覺呢,你跑過去像什麼樣。不是說等老大來了再定奪麼,你現在過去也問不出東西來。」
「大哥和三哥得明兒才能回呢。」阿志有些鬱悶,「那小丫頭瞧著不過十六七歲,說是個學徒倒也罷了,竟然敢說自個兒是太醫,也不嫌臊得慌,臉皮太厚了。」說罷,也不管大嬸怎麼勸阻,非要去那邊去查看個究竟。
誤會
阿志不信邪地去玉珠所住的院子轉了一圈,只見大門緊閉,窗戶也都關得嚴實。他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陣,只聽見屋裡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那丫頭還真沒心沒肺地睡得死沉,阿志只覺不可思議,但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去敲門。
玉珠安安穩穩地一直睡到申時,一起床就見先前送飯來的大嬸抱了幾件衣服過來讓玉珠換上。雖說衣服料子不算好,但比她身上被樹枝颳得破破爛爛的衣裳還是好太多了。玉珠也不客氣,笑著朝大嬸道了謝,收了衣服去屏風後換上。
因天色尚早,玉珠實不願再在屋裡頭傻坐著,便問大嬸是否能在附近轉轉。大嬸也不攔她,只叮囑了幾個不能去的禁地,讓她留神些不要亂闖。
早先過來的時候,玉珠規規矩矩地不敢亂看,這會兒才算是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座山寨。寨子建在半山腰上,因依山而建,各處高低便有不同,只有中間一條小路通達四處。那條路極窄,狹小處僅可容兩人同行,每至拐角處還有巨石作屏障,玉珠雖不懂軍事,但也估摸著所謂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莫過於是了。
因大嬸之前有叮囑,玉珠也不敢亂走,只在中間的演武場裡轉了轉,見天色漸暗,便欲回房休息。才轉過身來,就瞧見阿志和一瘦高個兒大漢說說笑笑地朝她這邊走過來。阿志就不說了,那高瘦高個兒卻是越瞧越眼熟。
玉珠一臉狐疑地盯著那人看,那人也瞪大了銅鈴眼狠狠盯著玉珠,場面十分詭異。一旁的阿志看著,不知這二人搞什麼鬼,甚是摸不著頭腦。
「啊哈----」那瘦高個兒猛地一拍手,終於想了起來,跳起來指著玉珠大聲道:「你…你是上回青絲巷裡救人的那個小大夫!」玉珠被他吼了一嗓子,卻是被提醒著想起了舊事,認出了此人,蹬蹬地往後退了幾步,驚道:「你是…老杜?」
面前此人可不就是當初她在青絲巷開醫館時曾劫持過她的匪徒之一,當日顧詠設計將他們送走,伺候便再無這些人的音信,沒想到竟在此地落糙為寇。時隔一年多,再度相見,玉珠亦不得不感嘆真真地人生何處不相逢。
「五哥你認得她?」阿志終於忍不住上前問道。
「認得,怎麼不認得,這小姑娘可不得了,本事大,膽子也大。」老杜哈哈大笑,也不管什麼男女大防,上前親熱地拍了拍玉珠的背。只可憐玉珠身單體薄,怎受得住他那蒲扇般的大掌,只被拍得站立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心裡頭不免腹誹,當初在青絲巷的時候,就見你喊打喊殺,怎麼不見你這麼親熱。
「你大哥和四哥的命都是她救的,當時情急,也沒來得及好好謝她,前些日子大哥還念叨過呢,沒想到,念著念著,竟然還真把人給念回來了。對了,小大夫,你怎麼來的俺們寨子。可是被京里那些狗官逼的,無妨,日後你就在俺們寨子裡住下,誰要敢對你不敬,那就是跟俺老杜過不去,俺替你打耳光子抽死他……」老杜滔滔不絕地朝玉珠誇海口,玉珠只回頭瞧了瞧阿志,沒說話。阿志馬上朝她討好地笑。
晚上老杜邀玉珠去大廳里吃飯,一路上不住地向諸位介紹玉珠的身份。這一年多來,諸人早從他口中聽說當初闖蕩京城的經歷,也曉得故事裡那位神通廣大的年輕大夫的,這會兒見了真人,卻忍不住還是唏噓感嘆,更有不客氣的,徑直上前來尋玉珠看病了。
玉珠早想著怎麼與諸人打好關係,以便哄著他們送自己回去,這會兒當然不會推辭,當即在飯廳里搭了個桌子,給眾人看起診來。過山風的土匪們雖不缺吃喝,但到底常年待在山裡頭,寨子裡也沒個正經大夫,平日裡有什麼病痛都是忍忍就過去了,就算扛不過了,也不過是胡亂抓些糙藥吃,身子難免落下些亂七八糟的毛病來。這會兒玉珠給他們一一把脈問診,果然瞧出了不少毛病。
嚴重的自然要開方子,讓他們自個兒下山去抓藥,能用針灸的就用針灸,還有刮痧、拔火罐的,忙得不可開交。那些開方子吃藥的一時見不著成效,可刮痧拔火罐卻是立竿見影,再加上之前老杜曾在寨子裡胡吹海侃誇下海口,眾人見狀,都齊稱玉珠「小神醫」直把老杜樂得滿臉紅光,好似夸的人是他自個兒一般。
山上人多,眾人得知寨子裡來了神醫,都可勁兒地往飯廳里擠。老杜見玉珠忙得額角都滲出了汗,先是不依了,大聲嚷嚷道:「今兒到此為止,秦神醫要休息了,明兒大家再趕早。」眾人還待再擠擠,被老杜一股腦都給轟了回去。
玉珠這會兒卻是不好再提下山的事兒了,一來大伙兒都還指著她看病,二來,這不是山寨的老大都還沒回來,沒有到了此地不和主人打個招呼就走的道理。思量再三,還是托老杜派人去新平城走一趟,先去報個平安,省得她失蹤的消息傳回京城,害得秦錚和顧詠干著急。她卻是不曉得,這二人早追著來了此地。
老杜聽罷了她的話,卻是為了難,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回道:「不瞞秦神醫說,俺們素來跟官府不大對盤,平日裡都是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的。你若是俺我去旁的地兒報信,俺老杜自然半句廢話都沒有,就是那官府麼……」
他如此猶豫,玉珠哪有不清楚他的意思,可這事兒卻是不能拖,思來想去,玉珠從腳上解下那副鎖片給他,道:「杜大哥您也不必親自去官府,只需花兩個小錢,隨便請個人將我這鎖片送到新平城,說我好好地在寨子裡,過些日子再回去就行。」
老杜一聽,甚覺有理,便接過鎖片應了她。回頭他趕緊讓阿志喚了個兄弟過來,仔細交代一番後,讓他連夜下了山。
這日大早,新平縣衙的差役一出門就發現了大門口上釘著的一根長箭,箭下是一封書信。差役趕緊取下箭,又將信遞到縣令秦錚的手裡。
秦錚打開一看,頓時色變,氣得渾身直哆嗦,「這群土匪……」
顧詠見狀不對,趕緊上前接過信,除了玉珠的貼身鎖片外,那信紙上只歪歪斜斜地寫了幾個字,「秦大夫在我們寨子裡。」
爭論
九十九
「剿!」秦錚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哐噹噹作響。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震怒,一時都不敢說話,唯有顧詠低聲勸道:「你且別慌,如今玉珠在匪徒的手裡,他們究竟有何企圖我們一無所知,且先等等,他們抓了人,又特特地傳了消息過來,沒有不提要求的道理。」
眾人紛紛點頭,甚覺有理。秦錚亦察覺到自己情緒太過急躁,只是到底姐弟情深,不是說想理智就能理智得了的,氣呼呼地握了握拳頭,死死咬著唇,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道:「且先等一日,若是…若是…那我就去剿了他。」
顧詠苦笑,自從曉得玉珠有可能落在過山風手裡後,他就趕緊去查過這個寨子,越查越是心驚。這山寨在新平城外已有了好幾十年的歷史,早些年沒少騷擾過附近的百姓,官府不是沒派軍過去圍剿過,可那大游山里地勢複雜,常常是還沒進山就被繞暈了,折了不少人馬在裡頭。到後來,官府就漸漸開始裝聾作啞,附近的百姓亦是叫苦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