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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鄒小姐伸長脖子張望了一陣,沒瞧見人,卻看到了翠玉手裡食物,頓時食指大動,趕緊招呼道:「快過來,先吃了再說。」
三兩口將盤子裡糕點吃了個精光,又就著蘆葦管子飲了幾口熱茶,鄒小姐才終於緩過氣兒來,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問道:「方才那姑娘,是不是十六七歲,圓臉大眼睛?」
翠玉點頭稱是,鄒小姐笑道:「那便是了,那姑娘辱名喚作紅豆,外頭卻是稱姓秦,名喚玉珠,是京里有名大夫,還在太醫院做過一陣子御醫,前段時間才辭官。她是沈家自幼走丟小姐,前些日子,崔…」她臉上一紅,稍停了下,又繼續道:「崔郎才曉得她身份,將她尋了回來。」
翠玉聞言驚詫道:「原來她就是前些日子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那位秦大夫,聽說她膽子可大,開膛剖肚眼睛都不眨,原本還以為是個五大三粗村姑樣,沒想到看起來卻這麼柔弱斯文。看她樣子,也是好相處,奴婢還沒見過誰家小姑子這麼用心。」
鄒小姐亦跟著點頭,進沈府之前,她早遣人將沈家上下都查了個遍,自然曉得府里諸人境況,好在那煩人沈老太太不在,二房也分了家,就是那鄧氏沒臉沒皮,日後少不得要小心防範,至於這傳說中小姑子,她卻是喜歡得緊。更何況,以崔宇那疼愛妹子架勢,她便是不喜歡,也得小心巴結。
「幸好是個好。」鄒小姐長長地吐了口氣,喃喃道。
晚上眾人非要吵著鬧洞房,一群人中尤以顧詠喊得最歡,倒是崔宇那群同僚,因崔宇平日裡在衙門行事端方老成,少與諸人說笑打鬧,故大伙兒這會子都只跟在顧詠身後起鬨,並不出頭。
崔宇不急不惱,只似笑非笑地瞧著顧詠,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可別忘了,紅豆還沒過門呢」,顧詠立馬就安分了,主動領著一群年輕小伙兒去外頭喝酒,再不打擾。
第二日起,玉珠將沈府大小事務交給鄒氏,便算是了卻了一件大事,總算鬆了口氣。鄒氏帶過來陪房不少,除了那天玉珠見過兩個貼身大丫環外,還有兩個二等丫鬟和四個灑掃丫頭,除此之外,另還有十來戶陪房,嬤嬤家丁什麼好幾十號人。有些在陪嫁來莊子裡,還有些就一股腦地進了沈家,將這院子塞得滿滿。
但這些都已與玉珠無關了,她和鄒氏寒暄了一陣,說了會兒體己話兒後便告辭出了沈府,依舊回了巷子裡與秦錚作伴。崔宇對此甚是無奈,玉珠一走,他臉上就顯出哀怨之色。鄒氏見狀,忙安慰道:「小妹打小就在秦家長大,捨不得那邊也是自然,可無論如何她到底是沈家姑娘,血肉親情,割捨不掉。」
自昨晚上崔宇和她說起這婚禮中銀錢竟有小半是由玉珠所出以後,鄒氏對她感情就不再是喜歡這麼簡單了。這京城裡討生活原本就不容易,多少官宦人家都是緊衣縮食地過日子,她一個十幾歲姑娘家,一面要拉扯幼弟,一面還得掙錢營生,著實不易。這兩千兩銀子對鄒氏來說不算什麼,可對玉珠來說,只怕是辛苦了這麼多年全部家當了,竟然就這麼一次性地拿了出來,鄒氏如何能不感動,對這妹子更多了幾分親近。
這廂玉珠回了家,先撲到床上狠狠睡了一覺,到天快黑時才打著哈欠醒過來,睜眼一看,床邊趴著個毛茸茸腦袋,玉珠會心一笑,伸手在他腦袋上抓了兩把。
秦錚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眨巴著眼無辜地看了玉珠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大驚小怪道:「姐,你幾天沒睡過了?怎麼困成這樣?」
玉珠一邊掀被子起身,一邊回道:「認床,晚上總睡不好。還好那邊事兒都完了,咱們也得趕緊準備準備,就要過年了。」
一聽到過年,秦錚頓時歡喜起來,「這兩日你不在家裡,我左右閒著無事,便和余老爹一道兒去集市買了好些年貨回來。你快過來瞧瞧,有你喜歡小米糖糕,特別香。」說著,便非拉著她去廚房,看他這兩日戰績。
這兩個大男人竟比她還想得仔細,連過年時鞭炮和香燭都早備好了,玉珠失望地發現,作為一家之主,她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添加。
姑嫂議事
臘月里,六部都封了印,顧詠卻沒能閒下來。
今年朝中大換血,引得京城裡局勢也跟著大變,崔家自然是炙手可熱,顧府也同樣賓客盈門。因顧信素來不愛搗鼓這些事兒,顧家便只有顧詠出面待客,雖說門房將來客擋了大半,但每日裡總還有一兩批,直把顧詠折騰得叫苦不迭。
玉珠在家裡頭卻是一派閒適,進了臘月後,同仁堂又另聘了兩位坐堂大夫,玉珠便清閒下來,只隔三岔五地去一趟。家裡頭則有餘老爹和於嬸子幫忙,秦錚也懂事,往年忙得不亦樂乎她今年居然找不到什麼事做。
直到過了小年後,嫂子鄒氏親自過來拜訪。
鄒氏嫁進沈家後很快就將沈家大小事務給拽在了手心裡,發作了兩個刁奴後,府里下人都老老實實了,鄒氏這才趕緊來尋小姑子聯絡感情。玉珠和顧詠婚事她早從崔宇口中得知,也曉得玉珠要為秦父守孝,故將婚事推到來年。可算算日子,到底也就半年時間,該準備這會兒也都得準備了。
秦家小院裡,正午陽光正好,暖暖地照下來,曬得人都懶洋洋。玉珠在院子中央擺了個小桌子並兩把椅子,桌上擺了幾樣瓜果涼菜並一壺熱茶,她和嫂子鄒氏兩人一邊曬太陽一邊聊天,鄒氏兩個丫鬟在旁伺候,時不時地也插一兩句話,氣氛倒也和諧。
二人都是直慡性子,說了幾句便甚覺投機,愈加地親近起來。鄒氏也不和她客氣,徑直地說起明年婚事來。玉珠一來被人打趣得多了,二來到底不是古人,雖也有些羞怯,卻也不至於臊得滿臉通紅跺腳轉身就走,反而笑笑靜待鄒氏往下說。
鄒氏道:「雖說你如今還在孝中,這些事兒不便明說,但顧家那邊卻是等得急了,怕是明年你一出孝,就要趕緊迎進門。算來也就半年時間,嫁妝什麼自有我和你大哥費心,只是繡活兒帕子之類,還是得自個兒備些。旁不說,議親時候,好歹得拿個繡樣出來應個景。」
她說到此處,似是想到什麼,掩嘴一笑,道:「雖說顧家少爺不在意,但好歹也是你一番心意,便是再不會,也要做做樣子。那些富貴牡丹花兒太繁複就罷了,鴛鴦戲水好歹得搗鼓一副出來,只要不繡成野鴨子便算是大好了。」
玉珠聞言亦是忍俊不禁,她卻是見過當初和鄒家議親時,媒人拿過來帕子。那上頭歪歪斜斜地繡著兩隻戲水鴛鴦,倒也不似野鴨子,卻分明是大肚子鵝,直把她驚得差點連茶杯都沒端穩。倒是崔宇鎮定自若,神色自如地接過了,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在懷裡,倒似珍寶一般。
尋常人家小姐,若是繡活兒不好,大多會讓丫鬟們代勞,更不用說議親時拿給男方帕子,大多繡得美輪美奐,栩栩如生,似鄒氏這般坦率卻是絕無僅有,真真地坦率得可愛。
鄒氏見玉珠面上神情有異,忽想到當初議親時都是崔氏與她出面,自己那副大肚子鵝怕是也沒逃過她眼,不由得面上一紅,又小聲道:「俗話說愛屋及烏,便是你繡個野鴨子,想來顧家少爺也要當做寶貝好生珍藏起來。」
除了備繡品事之外,鄒氏還叮囑她得收幾房下人,到時候嫁進顧家時一道兒陪嫁過去伺候。「雖說顧家不缺伺候下人,但到底內外有別,有些事情不好總讓他們去辦,手邊總要有幾個心腹親信。老實說,沈家院子裡那些下人都不省心,怕是指望不上,眼下趕緊得買些人手,好生□著,雖說比不上家生子,但總聊勝於無。」
玉珠卻是頭一回聽人跟她說起這些,新奇同時,心裡頭總難免怪異。到底是現代人,雖說在這裡活了十來年,但對買賣人口還是有些膈應。可她又不得不承認鄒氏說得十分有道理,便是尋常商戶,嫁女時都是一大群陪房,更不用說是官宦人家,如鄒氏這般,動輒便是幾十戶。
鄒氏見玉珠一臉為難,卻不曉得她心裡矛盾,只道是她在為此犯愁,遂笑道:「你也別犯難,如今正是年底,牙婆那邊人手最是充足,明兒讓牙婆子領些人過來,我幫著你好生挑一挑。大不了多挑幾趟,總能買到得心。」
玉珠還待再推辭,鄒氏卻已轉到了旁話題上,一會兒是裁剪新衣鋪子,一會兒又是哪家府上小姐年底要出嫁得送什麼禮之類,罷了,又邀玉珠姐弟去沈家過年。玉珠猶豫了一下,只說回頭問問秦錚。
姑嫂倆聊了大半天,到未時末鄒氏才告辭離去,臨走前,又非塞了個匣子給玉珠,說是見面禮。待她走後,玉珠將匣子打開來,卻是嚇了一大跳。匣子裡赫然裝了三套頭面首飾,一套金燦燦金器,一套通透碧綠玉器,另一套則是藍寶石,做工什麼不說,單是材料價格就已足夠抵消她當初所出兩千兩銀子了。玉珠頓覺手裡頭沉甸甸。
想著鄒氏白天叮囑,晚上玉珠就開始折騰起帕子來。特意從太后賞賜蘇緞中尋了一匹,裁剪成方方正正帕子大小,又問於嬸子要了花樣,先用筆在帕子上勾了淺淺樣兒,這才開始著手繡起來。
秦母早逝,家裡頭只有秦父一個大男人,自然教不了玉珠女紅,這些基礎裁剪fèng補之類活兒,還是幼時玉珠跟四鄰大嬸們學,自然比不上有專門繡娘教導千金小姐們。不過正如鄒氏所說,顧詠看中她也不是這些,她這般認真準備,不過是回復他一番心意。想想這兩年來,顧詠為她做事,再想想她攏共送他兩個素麵荷包,玉珠頓覺汗顏。
對著帕子好生鬥了一晚上,玉珠好歹繡出了幾片葉子,對著圖樣比對了一番,雖說針腳有些亂,但好歹能看出葉子原型來,比鄒氏那雙大肚子鵝還是好了不少,玉珠甚覺滿意。倒是一旁秦錚瞧著,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年底總免不了要裁剪新衣,因前些日子錢掌柜將年底紅利送了過來,原本因崔宇大婚而差點掏空家當玉珠手裡頭又暖和了起來,這會兒也毫不吝嗇地給秦錚和自己各定了兩身冬衣。因家裡頭還有太后賞賜雪緞,她又計劃做幾身裡衣,除了自己和秦錚,顧詠也有份。
因顧詠比秦錚還要高些,人又壯實,玉珠也把不住他尺寸,只得趁他來家裡頭吃飯時,隔著半寸距離偷偷用手比量。顧詠練武之人,哪裡會察覺不到她偷偷摸摸舉動,心裡歡喜得不行,面上卻還裝作一無所知,若無其事地跟玉珠說著話,趁著旁人不在時偷偷地香一口,著實地快活。
臘月二十七,鄒氏果然帶了兩個牙婆並十幾二十個姑娘小子一起來了秦家,教玉珠挑選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