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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這日大早,老太太喚上二兒媳婦鄧氏,又叫了好幾個嬤嬤丫鬟,一道兒殺去秦家院子尋玉珠。她事先並不曉得玉珠住在皇城,待見馬車一路往城裡開,兩側房屋院子越來越氣派威風,她眉頭也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抱怨道:「那宇哥兒真是有錢沒處兒花,這皇城裡房子有多貴,她一個小丫頭住著,也不怕折壽。」
鄧氏趕緊在一旁應道:「可不是,我聽說這邊房子租金貴,單是小院子,每個月就得七八兩銀子,加上平日裡開支,那每個月可不是得十來兩。我們家寶玲,每月月錢才一兩銀子呢。」
婆媳二人義憤填膺地將崔宇和玉珠罵了一通,好不容易,才終於到了秦家大門口。老太太自持身份,讓丫鬟去敲門,自個兒則老神在在地坐在馬車裡頭,等玉珠出來迎接。
一會兒余老爹出來應門,瞧見大門口趾高氣揚一群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面上也不甚恭敬,大刺刺問道:「誰呀,可有名帖?」
那丫鬟愣了下,她平日裡跟在老太太身邊在城外住著,哪裡曉得什麼名帖,發了一會兒呆,又趕緊回頭,掀開車帘子問沈老太太道:「老夫人,那人問是否有名帖?」
鄧氏惱道:「好個沒規矩,老太太親自上門,居然還敢問著要名帖,還不快讓那丫頭出來迎接。」
那丫鬟又馬上換了張臉,衝著余老爹訓斥道:「沒瞧見這是沈家馬車麼,我們老太太到了,還不快讓你家主人出來迎。」
余老爹在顧家幹了一輩子,哪裡不曉得沈家老太太德行,也不惱,嘻嘻一笑道:「沈家老太太又是何人,怎麼這麼大架子。我們崔老爺子上門都是客客氣氣,我就沒瞧見過有誰在我們秦家門口這麼托大。我家小姐今兒不在府里,您要能等,就先進府,要等不了,那就明兒再來吧。」
鄧氏在車裡頭聽著,怎麼也忍不住了,衝出來怒道:「你好大膽子,一個下人竟然敢對我們這麼說話,知不知道車裡坐是誰,這位可是你家主子親祖母。果然是養在外頭沒人教養丫頭,連個下人都粗鄙無禮。」
余老爹仍是笑,「老頭子在崔家幹了一輩子,上至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卻從未有人說過我們南陽崔家下人粗鄙無禮。沈家果然是好教養,我們崔家自愧不如也。」
鄧氏一聽到崔家名號,頓時像只鬥敗公雞偃旗息鼓,趕緊又鑽回車子,朝沈老太太道:「娘,不對勁啊,這怎麼跟崔家牽扯上了。」
沈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小聲罵道:「你怎麼這麼笨,那丫頭娘不就是崔家嗎,敢情是那崔老頭子護短,派了人過來伺候。」想著崔家如今權勢,也不敢再拿喬,小心翼翼地起身跳下車子,朝余老爹笑道:「這是說什麼話,老婆子特意過來瞧瞧孫女兒,也不必這般興師動眾。那紅豆丫頭呢,大白天怎麼不在家裡頭?」
余老爹躬身回道:「原來是沈老夫人啊。回老夫人話,早上太子殿下派人過來,請小姐進宮給皇孫殿下把脈,若是宮裡頭留飯話,估計得晚上才能回。」
沈老太太聞言一愣,「什麼,太子殿下?那丫頭去宮裡做什麼?」
余老爹笑眯眯地瞧著她,「老夫人您不知道啊,我們家小姐曾是太醫院最年輕御醫,還救過太子殿下嫡出皇長孫,最得太后娘娘寵信。如今雖辭了官,可宮裡頭還是隔三差五地請她出診。不止是宮裡頭,這滿京城各位王公大臣府上,誰沒來求過小姐。若不是這緣故,那長公主也不會因這麼點事兒就被發配去守皇陵了。」他這番話真真假假,卻實實在在地將這沒見過什麼世面老太太給唬住了。
沈老太太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她這輩子見過身份最高也就是長公主,名義上說是兒媳,其實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加上她自個兒出身也低微,對這些權貴有一種天生自慚形穢感,如今聽余老爹這麼一說,才曉得她那沒見過孫女兒不是個鄉野村姑,竟然還有這麼大本事,混不是她所能拿捏。心中一時有些忐忑,原有那些想要討些錢財心思也不敢再起了。
倒是鄧氏有些不甘心,還在一旁慫恿道:「便是再有本事那又怎樣,還不是我們沈家姑娘,對著您老人家還不得服服帖帖。」
沈老太太被她一挑撥,又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正要開口,余老爹又道:「這位夫人說就不對了,全京城人都知道,十一年前崔家少爺和小姐就離了沈府,早改了姓了。即便是上回陛下聖旨裡頭,也只說了讓崔夫人葬回沈家祖墳,卻沒逼著少爺小姐回沈家。再說了,鬧出這麼多事兒,這個沈姓在京裡頭也不是多光彩,我家小姐便是不姓秦,那不是還有崔家麼,崔老太爺對我們小姐可是看重得緊,三天兩頭地過來探望,說我家小姐是您沈家姑娘,只怕崔老太爺不答應呢。」
沈老太太被他這一通帶刺話說得面上訕訕,也不再多說,趕緊喚了鄧氏回馬車,掉頭回去了。
待她們走遠了,余老爹才朝遠處露出一個鄙夷神情,搖頭關了門。院子裡,輪休在家玉珠睡飽了,打著哈欠從屋裡出來,懶洋洋地問道:「余老爹,方才是誰呢?」
余老爹笑得慈眉善目,「沒事兒,兩個討飯,打發走了。」
沈老太太回了府,心裡左右不是滋味,想著紅豆那丫頭行走於權貴之家,診金不說,一月下來不知要得多少賞賜,那麼多白花花銀子,居然半分也得不到,老太太十分地肉疼。可那丫頭背後頭站著個崔家,又被崔家挑撥得擺明了不認祖宗,這可如何是好。
鄧氏也在一旁連連嘮叨,咋舌道:「乖乖,我從那門fèng往裡瞟了兩眼,正巧瞧見那屋裡擺設,娘啊,那院子雖不大,可屋裡擺設件件都是值錢貨,那多寶格子都擺得滿滿,最上頭那盞琉璃燈,我上回在店裡瞧見過,一盞就得好幾百兩銀子呢。那丫頭竟比娘你過得還闊綽。」
沈老太太扭了扭腦袋,有些不悅。
鄧氏察顏觀色,見老太太臉色不好,又趕緊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哄道:「那丫頭也有十六歲,該嫁人了吧。老太太你還記得我兄弟家老三麼,相貌堂堂,也讀過書,今年也有十八了,還沒娶親呢。與其便宜外人,還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那麼豐厚嫁妝,進了我們鄧家門,還不等於也是老太太您。」
沈老太太聞言頓時意動,面上卻還故作猶豫,低聲道:「這不大好吧,鄧家那老三,不是腦子有些毛病麼。」
「看您說,」鄧氏趕緊道:「我們家老三也就是憨點兒,人老實,那紅豆嫁給他,就只有享福命。再說了,那紅豆雖說有些本事,可畢竟不是被擄走過麼,不說身子清不清白,到底壞了名聲,日後可不好嫁人。也就是我們老三人老實才不計較。老太太您可得早作決斷。」
沈老太太想了想,亦覺得她說得甚有道理,只是這裡頭到底隔著個崔家,她怕是做不了主。「那崔家怕是不同意罷。」
「管他們做什麼?」鄧氏嗤道:「再怎麼說也只是外祖,哪能比得上親爹親祖母,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那大嫂過世了,自然是您老人家拿主意,就算崔家有什麼意見,也輪不到他們來說。」
沈老太太被她攛掇得動了心,也不再多想,趕緊讓鄧氏回娘家,讓她家兄弟請媒婆來沈府提親。那鄧氏巴不得,一溜煙地就回了娘家,到下午時,鄧家就遣了媒人過來。沈老太太當即就拍板應了。
沈家蠢婦
崔宇一放衙,就被崔氏派來侯在宮門口下人給截住了,說是崔氏有事找。崔宇趕緊應了,隨他一通去顧府。進了院門,才發現屋裡實在熱鬧,除了崔氏外,崔老爺子和玉珠都在,湊一堆兒地不知在看什麼,說說笑笑,熱鬧得很。
見崔宇進來,玉珠朝他笑笑,眼睛裡掩飾不住揶揄之色。崔宇被她瞧著,心裡有些發毛,不安地看著一旁同樣笑得慈祥崔老爺子,不安更加劇烈。
崔老爺子和崔氏笑眯眯地朝他揮手,喚到了跟前,才神神秘秘地從抽屜里掏出兩幅畫捲來,展開了,赫然是兩幅美人肖像。崔宇頓時明白了他們意思,臉上一紅,眼睛卻是不敢朝畫卷上瞧。
崔氏笑道:「瞧瞧,瞧瞧,都二十好幾人了,還這麼害臊怎麼行。上回姨母不是和你說了麼,要給你找個賢惠又漂亮媳婦。我和你姥爺尋遍了整個京城,也就找到了這麼兩個合適。模樣不消說,都是一等一好,性子卻是截然不同。一個是新近進京述職四川布政使王大人孫女,年方二八,知書達禮,溫柔賢惠。另一個,你怕是也聽過,就是鎮將軍府大小姐。」
玉珠平日裡都在鋪子裡坐堂,故不清楚崔氏所指是誰,倒是崔宇聞言一愣,竟是仿佛聽過那位小姐大名一般,問道:「是鄒將軍府上那位大小姐?」
崔氏點頭笑道:「就是她。」見崔宇面上疑惑,崔氏又解釋道:「宇哥兒可是聽到過什麼不好傳聞?」
崔宇臉上顯出一絲尷尬,摸了摸腦袋,憨笑道:「也沒什麼,就是聽說,他家大小姐性子有些兇悍。」
「可不是!」崔氏高興地一拍手道:「那姑娘十二三歲起就開始管家,性子不跋扈些怎麼壓得住府里那些下人。那鄒夫人身子不好,鄒將軍一連娶了好幾個妾,都是不安分,把個好好將軍府鬧得烏煙瘴氣,連鄒將軍也折騰得沒法,後來還不是都讓那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是那鄒小姐命不好,前幾年原本都要議嫁了,偏趕上鄒夫人害病過世,結果婚事就耽誤了,一守孝就是三年,這不,都十九了才來議親,要不,也便宜不了你。」
崔宇聽她話里意思,竟似對那鄒小姐十分滿意,心裡也不由得動了幾分心思,遂笑道:「都聽姨母意思。」
崔老太爺在一旁插言道:「這可怎麼行,娶媳婦是你又不是你姨母,自然要看自己喜歡。不過那鄒家姑娘確是不錯,王家小姐雖然也好,可性子到底太柔弱了,你府裡頭又是那樣狀況,老太太又不講理,怕是不好處。」
沈家老太太是什麼德行,沒有誰比崔宇更清楚,聞言只是苦笑。沈家原本只是小戶,沈老太爺年輕時候還在鋪子裡做過學徒,後來娶沈將軍母親倒還認得幾個字,只可惜這位原配死得早,沈將軍那會兒又年幼,才在鄰居說合下另娶了街頭寡婦家女兒,也就是現在沈老太太做續弦。
這沈老太太年輕時候就不是盞省油燈,沈將軍未中武舉之前沒少受她氣,到後來他步步高升,那沈老太太又反過來擺起長輩譜,在府裡頭趾高氣揚,一門心思地挑當時媳婦崔氏錯兒。雖說崔宇那會兒年歲輕,卻是記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