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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過了兩日,太陽愈加毒辣,氣溫猝升,很快就從南城傳來了有人病倒消息,腹瀉嘔,、繼而高燒,昏迷不醒,沒兩日就斷了氣。這分明就是瘟疫症狀,太醫院頓時忙成一團糟。京城裡也漸漸傳出了各種謠言,自然免不了要將太子一番責難,更多卻是一窩蜂地湧向城門,想要出京。
京兆尹衙門早接到旨意,城門緊閉,除非有太子親旨,否則絕不開門。自然免不了有些權貴依仗著身份尊貴想要硬闖,被殺雞儆猴地斬殺了幾個人後,又都老實下來。但京城卻是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京里大夫們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玉珠自然也不例外,除了每日去各府上巡視外,她還和顧家商量後,讓同仁堂熬製了免費湯藥供百姓服用,為免多生事端,自然是以朝廷名義來做。旁藥鋪見此,也多紛紛效仿,雖費些銀錢,卻能得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儘管如此,京城裡瘟疫還是迅速蔓延,不過十日,就有數百人身亡,且不僅僅是南城區,東西兩城也都陸續有人感染,就連皇城中也出現了感染徵兆。京城裡氣氛愈加恐怖,大街上幾乎瞧不見行人,空氣中只偶爾有嗚咽哭泣聲音,仿佛一夜之間,這裡就變成了一座死城。
大朝如今早已停了,但太醫院還是每日都準時點卯,玉珠整日早出晚歸,沒幾日就瘦了一圈,下巴都尖削了,看得顧詠極是心疼,卻又無能為力,只得每日讓於嬸子煲些湯水,親眼瞧著她喝下了才放心。
依照朝廷旨意,但凡是府上發現有感染瘟疫,需整府封閉,不得進出。皇城中那些達官貴人們都嚇得不敢作聲,便是府里有人感染,也都偷偷地禁了言,結果居然鬧出了一件大事,有個四品官員因封鎖消息竟導致闔府悉數感染,府中上下死了大半。
此事一出,太子震怒,立刻將那官員革了職,且下了明令,若有再犯者,永不敘用。此令一出,京中權貴才算消停了些。可難免還是有些人心存僥倖,私下裡尋大夫就診,而不肯宣揚。
這日晚上,玉珠睡得正沉,依稀聽到外頭喧鬧聲,方才起身,就聽到門口有人敲門,低聲地問道:「姐,你醒著麼?」
玉珠趕緊披了衣服起床,點上燈,揉著眼睛打開門,只見一臉驚慌盧摯赫然站在院子裡,一瞧見玉珠,他就像溺水之人見了救命稻糙似撲過來,顫著聲音道:「秦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妹子。」
他這番話說得不清不楚,玉珠也聽不懂,只得趕緊示意秦錚將他扶進屋,柔聲細語地問到底出了何事。盧摯哭哭啼啼,好一陣才將事情給說清楚,原來是盧摯妹妹,盧府三小姐今兒卻是出現了瘟疫症狀,大早上就頭暈眼花,中午時開始腹瀉嘔吐,到了晚上,赫然發起燒來。
玉珠聽罷,不由得大驚道:「既然如此,就該早早地報往京兆尹衙門,若果真感染了瘟疫,得儘快隔離,否則要出大事。」
盧摯眼睛裡包著一汪淚,卻是一臉堅決,「小妹院子已經圍起來了,除了伺候下人再無人進出。若果真報去京兆尹衙門,只怕家裡頭都要受牽連,祖母已八十高齡,實不忍再讓其受罪。這才想著來尋秦大夫,求你去給小妹看看,我聽說太醫院有醫治瘟疫方子,雖不能確保無礙,但總聊勝於無。」
他話一說完,一旁秦錚早已氣得發抖,拽著他衣領掄起胳膊給他一肘子,怒道:「你妹子命就是條命,我姐就活該被傳染了。姓盧,平日裡沒瞧出來,你竟然這般自私自利。趕緊從這裡給我滾出去,再別讓我瞧見,要不然,我見一回打一回。」
說著,拽著盧摯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推。玉珠到底是大夫,醫者父母心,雖說盧摯此舉未免過分,但她又哪有見死不救道理,略一沉吟,便起身將秦錚喝住,咬咬唇,應道:「我隨你去就是。」
秦錚大驚,回頭拉住玉珠袖子著急道:「姐,你別亂來。若是你也感染了,我要怎麼辦?」
玉珠揮揮手止住他繼續往下說,沉聲道:「既然做了大夫這一行,便要有這一行自覺,沒有說有危險便不做道理。」若是政治鬥爭,她還能勉強說服自己不去理會,可如今卻是病人在眼前,讓她如何視而不見。
秦錚知她最是倔強,若是下定了主意,便是無論如何也勸不下來,只恨顧詠怎麼不在,若不然好歹也能幫忙說幾句。玉珠也沒時間再勸他,拍了拍他肩膀,便折身去房裡換了衣服,拎上藥箱,隨盧摯去了盧府。
待秦錚反應過來,他也趕緊去屋裡換了衣服,跟在了他們身後。
盧府在距離秦家不遠另一條巷子裡,大晚上,卻有下人提著燈籠在門口候著,見盧摯請了大夫過來,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迎上前。
盧家三小姐繡樓在西邊靠池塘小院裡,院子裡燈火通明,卻瞧不見人,下人們都在院外坪里候著,盧老爺和夫人在外頭正房大廳里候著,客客氣氣地跟玉珠打招呼,語氣中帶著祈求意味。
玉珠卻懶得和他們寒暄,徑直去了繡樓,囑咐下人們在院子四周撒上石灰,又讓人煮了開水,撒上鹽,先給盧小姐補充水分。
太醫院裡有不少太醫都總結過瘟疫方子,毫不藏私地奉獻了出來,玉珠便根據盧小姐症狀,挑選了其中一個。這瘟疫說起來可怕,其實在於其傳播和發病速度,若是發病時能得到及時治療,挨過了最艱難頭兩天,便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盧小姐原本身體還算康健,加上染疫時間不算長,故很有生還可能。玉珠給她開藥她也都喝了,雖然很快又嘔出來,但總比不進湯藥強。一晚上,盧小姐又嘔了好幾次,天亮時便直接暈了過去。好在玉珠一直守著,一邊用銀針刺穴,一邊輔以湯藥,那盧小姐才算吊著一口氣。
天亮之後玉珠才小寐了一會兒,但很快又被人給喚醒了,說是盧小姐又醒了,燒得厲害。玉珠趕緊又衝過去,診過脈後讓下人準備冰來降溫,好歹才算是將她體溫給降了下去。
一會兒顧詠也聞訊趕到了盧府,二人隔著院子柵欄兩兩相望,眸中柔情似水,心意相通,最後玉珠朝他安慰地笑笑,轉身進了屋。
如此折騰了兩日,盧小姐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雖說尚未好轉,但依玉珠診斷,也不至再惡化,留下了這幾日湯藥後,她才告辭回家。
路上她便發現有些不對勁了,腦子暈暈乎乎,手腳有些不聽使喚,甚至開始打起了擺子。起初還以為是這兩日沒休息好,但很快她就確定了自己異樣,果斷地撕下袍子下擺將口鼻捂住,又將一旁秦錚和顧詠推開,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自己房裡。
顧詠和秦錚先是一愣,爾後很快反應過來,一時心神俱震,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快步追上前去,但已經晚了一步,玉珠房門早已死死抵住,無論他二人如何叫喚她也不肯開門。
雖說自己是大夫,早見慣了生死,但這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又另當別論。有那麼一瞬間,玉珠腦子裡空落落,一時又暗恨自己為何要逞強,竟鬧得要賠上自己性命,想著想著就忍不住落下淚來,靠在門後狠狠哭了一場。
顧詠二人就在門外,聽著她抽抽噎噎哭泣聲,心如刀絞,偏又不知說什麼來安慰,二人一時靜默無言,唯有心痛。
玉珠哭了一陣,心裡鬱憤都發泄了出來,腦子裡總算清醒下來,癱著身子靠著門,低聲朝門外二人道:「我這是感染了時疫,好在如今症狀初現,不甚嚴重,若是你二人依照我吩咐去做,我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但切記不可進門,若是再將你們倆也染上了,我…我死不瞑目……」說著話,嗓子就噎住,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秦錚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兒,倒是顧詠還冷靜些,竭力鎮定了心神,低聲向玉珠一一問清了治病要領,默默地用心記下,待都背下了,才趕緊讓秦錚去庫房取藥,又喚來於嬸子去廚房燒水……正說著話,忽聽到門後一陣聲響,仔細一聽,卻是玉珠竭力壓抑嘔吐聲。顧詠身子一晃,腳上踉蹌,險險地扶住牆壁才沒倒下。
正文 各分東西
顧詠依照玉珠吩咐,用生石灰將院子灑了個遍,又用白醋將她院子裡凡是到過地方都悉數擦了一遍,秦錚也將藥熬好了,小心翼翼端到門後,小聲地哄玉珠開門。玉珠卻不理,非要他和顧詠走得遠了,才謹慎地開了一個小fèng,將湯藥和水取進屋,同時將穢物清理出來,讓秦錚深埋進土裡。
顧詠和秦錚原本還打算趁機破門而入,這會兒亦是無奈,只得在門外候著,側起耳朵仔細聽玉珠還有什麼吩咐。但她哪裡還有力氣說話,喝過了藥,就徑直躺回了床上,渾身發起燒來,腦子迷迷糊糊,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半睡半醒間,聽到身邊有說話聲音,她頓時著急起來,甚不安穩地想要睜開眼睛,眼皮上卻似有千斤重,身畔那人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柔聲說了些什麼,她聽不清,卻莫名地覺得安心,一時睡意湧上,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她都一直昏睡著,渾然不知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腦子裡卻不時地閃過些亂七八糟畫面,一會兒是在現代時被父親逼著背誦醫術場景,一會兒又是幼時墊著小板凳給秦錚做飯畫面,年少時夢想,可望而不得期望……
那些早已過去了許多年事情,不知為何忽然清晰起來,一一地在腦海里演過,仿佛一切都還在昨日。可玉珠腦子裡卻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過去。而她現在,她現在在做什麼呢?身畔有人在溫柔地呼喚她名字,一聲又一聲,這讓玉珠覺得身邊一切忽然真實起來。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吃力地睜開眼時,外頭一片漆黑,屋裡點著蠟燭,昏暗燈光下,依稀可以看清床邊靠著人側臉,挺直鼻樑下有模糊鬍渣子,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卻抬不起手。
才稍稍一動,床邊人就驚醒了,霍地睜開眼,瞧見玉珠,臉上頓時顯出驚喜交加神情,「玉珠,玉珠----」他顫著手輕撫上她臉頰,不敢置信地說道:「玉珠,你醒了嗎?」
玉珠虛弱地朝他勾了勾嘴角,吃力地伸手去握住他,張張嘴,卻發不出聲。
「水,對了,孫大夫叮囑說你得多喝水。」顧詠這才想起孫大夫叮囑過話,顧不上和玉珠說話,趕緊轉身去給玉珠倒水。
玉珠精神並不好,喝過了水,眼睛又開始一開一合,不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顧詠卻是放下心來,睜眼仔細看了她半晌,才握住她手靠著床邊閉一會兒眼睛,不知不覺間,嘴角已經翹起。
玉珠再一次醒來是第二日中午,一旁候著不是顧詠,而是秦錚。見她醒來,秦錚也顯得有些激動,一個沒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偏又不想讓玉珠看到,趕緊別過臉去胡亂抹了兩把,又擠出笑臉朝她道:「姐,你可好了些?肚子餓不餓,廚房裡煮了粥,我讓於嬸子盛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