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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修文一直送到府門口,好幾次張口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倒是臨上車前忽然想起一事,轉身問道:「我聽顧詠說你們家少爺要回祖籍了,不知何時走。我們朋友一場,理當去送行才是。」
修文趕緊應道:「得等到八月底過了百才走,鄭家祖籍在西北七星縣大儀鎮,若是秦大夫有閒,後可去大儀鎮走走。」
點頭應了,這才登車離開。修文一直站在路口,看著馬車遠遠地轉彎出了巷子,他才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京城裡素來熱鬧,今兒卻不知又遇到了什麼事兒,馬車才從鄭府出來沒多久,就被堵在了路上。左右這病也瞧過了,倒也不急,倒是一旁小藥童耐不住性子,時不時地掀開帘子瞧一瞧。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這小藥童看到了什麼,忽然大聲驚呼起來,「…」
他語焉不詳,聽得心裡也痒痒,忍不住也跟著探出腦袋來,不看不要緊,這大街正中央,竟然在上演一出強搶民女戲碼。
戲文里常有紈絝公子哥兒調戲民女故事,但來京城這麼久,卻從未見過。但戲文中紈絝子弟不是肥頭大耳,就是面目可憎,可面前大街上位調戲民女公子哥兒卻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倒有幾分翩翩風度濁世公子哥兒味道。
位被調戲姑娘穿一身素色衣裙,相貌倒是嬌美,只是臉上一雙眼睛寒光閃閃,帶著幾分怒氣。
「賀文龍,你這是做什麼,你我之間婚約早已作廢,為何還要來糾纏不休。」姑娘狠狠甩手將叫賀文龍男子推開,連退好幾步,直將男子避為瘟神。
男子被她甩開,卻並不生氣,乖乖地站在原地,一臉哀求道:「素娥,你知道並非我本意。都是我母親自作主張,我從蘇州回來後才知曉此事。我已經和母親說過了,待你父親沉冤得雪,我們就----」
「你給我滾!」素娥冷冷罵道:「你們賀家都是一群見風使舵小人,我看著就噁心。你又算什麼好東西,正妻未進門就一個接著一個往屋裡抬妾,整個京城上下,就沒瞧見像你們這樣不知廉恥、不懂規矩家門。我江素娥就算這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
「素娥,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能這麼說話。雖說----」
聽到此處,早對個叫做賀文龍男人鄙夷至極,敢情廝長得人模狗樣,骨子裡竟然是這樣極品,真真地讓人噁心。
她聽得膩煩了,正要關上帘子,忽又聽得賀文龍大聲責問道:「你少裝模作樣裝什麼冰清潔了,若不是勾搭上顧家個克妻煞星,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別怪我沒提醒你,顧詠煞星剋死可不是一兩個,你要敢跟著他,只怕連命都保不住……」
顧詠!
聞言又驚又氣,掀開帘子,衝著江素娥一陣打量,好個孝感動天江小姐,果然生得貌美如花、我見猶憐----
流言紛紛
玉珠好歹克制住了,沒氣得衝下去朝那位江小姐質問她跟顧詠事兒,只豎起耳朵,銀牙緊咬地聽那江素娥要怎麼回話誰料等了半天,也不見江小姐應一聲,她呆了半天,才想到,這難道算是…承認了?
一時之間,玉珠也說不出心裡頭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裡頭有個人冷笑了一聲,刺得她全身發寒。雖說如今只是聽了江小姐一面之詞,可這種事情,最怕就是傳言,這話既然都傳進了玉珠耳朵里,想來京城裡也是沸沸揚揚,日後那江父案子一判,接下來指不定就是宮裡賜婚了。
她越想心裡頭越亂,又氣又傷心,在馬車裡怎麼也坐不下去了,索性掀了帘子跳下車,也不看街上仍在糾纏不休那群人,自尋了條小路回家去。
一進屋玉珠就板著臉,不說秦錚,就連於嬸子都察覺有些不對勁。左右玉珠也不理會她們,一進屋就翻箱倒櫃地折騰,不一會兒翻出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玩意兒來,尋了個匣子一股腦扔進去,又讓秦錚搬出去扔掉。
秦錚瞄了一眼,心中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那匣子裡裝著不是旁,全都是顧詠送來東西,用玩不說,連顧詠送他一套硯台也被塞了進去,看得秦錚直想笑。他見玉珠臉色陰沉,心知這回她是動了真格,也不敢出聲反駁,乖乖地將匣子抱走了,卻沒有扔掉,而是放去了平日存放藥材庫房裡。
余老爹和於嬸在院子裡瞧著,都面面相覷,老爹使了個眼色,於嬸子點點頭,悄悄地出了門,去顧府報信。
這邊於嬸子還沒趕到顧府,李庚這個湊熱鬧就已經到了秦家,他倒是聰明,還知道拉了羅毅一道兒,原本秦錚還怕他瞎搗蛋準備堵在門口不讓進,這會兒也不得不搖頭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活該顧詠倒霉,不是他不幫忙,實在是敵人太強。
李庚見玉珠臉色不對,聰明地沒再死纏爛打地提起顧詠「風流事兒」,而是笑嘻嘻地說些笑話哄她,待見她臉上終於帶了笑,才提起今兒主要目來,卻是要邀玉珠姐弟聚一聚。
他見玉珠面上一片難色,又趕緊擺出一副黯然神情來,沉聲道:「過些日子我就得回西北,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說話時,腦袋就慢慢垂了下去,一副黯然神傷表情。
一旁秦錚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羅毅也別過臉去不忍再看,玉珠雖也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矯情,但一想到他被發配到西北確也是因己之故,這心又軟了,拒絕話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一行四人,在於嬸子尚搬來顧詠之前就離了家,看得余老爹又是焦慮又是鬱悶,只恨不得能衝上前來攔住眾人。
李庚挑地兒仍是望江樓,是二樓一個雅間,卻比上回和顧詠他們來那間還要精巧雅致些。屋裡都是一水兒楠木家具,連桌子腿上都雕著蓮花紋飾,東邊靠牆擺著排多寶格,格子上擺著小副繡屏和玉器雕刻,西邊牆上則掛了幾幅山水人物畫,玉珠雖對此毫無研究,但單單瞧著,已覺不俗。推窗可見街上熙攘人群,路邊是潺潺流水,沿河道一水垂柳,正是初夏季節,綠色絲絛根根垂下,迎風舞動,頗有風致。
李庚讓玉珠點菜,玉珠則推給秦錚。秦錚是早存了好戲弄李庚心思,對著菜單一通亂來,但很快他又覺悟了,便是點得再多又能如何,左右李庚又不缺銀子,不過是顯得自己小氣又粗俗罷了,遂又端起架子輕咳兩聲,認認真真地點了店裡招牌菜。
玉珠心裡頭還想著顧詠和江小姐事兒,一直心不在焉,便是李庚再怎麼逗弄,她臉上笑容也是淡淡,或是一閃而過。
李庚一會兒殷勤布菜,一會兒又藉機說個典故,只想讓玉珠開心些,可始終不湊效。到底是年輕人,又原本是焦躁性子,漸漸有些灰心,只是到底不敢衝著玉珠發火,便抱著酒壺一通猛灌。菜還未上桌,李庚就已經喝得帶了些醉意。
羅毅生怕他醉酒鬧事,好幾次要送他回府,都被李庚給吼了回去,一時無奈,只得想法設法地轉移他注意力。趕巧門外有夥計敲門,說樓下來了兩位唱曲兒揚州瘦馬①,問諸位客人是否要聽聽曲兒。
羅毅正瞅著李庚亂發酒瘋,一聽有人唱曲就趕緊讓人上來,只盼著一會兒李庚能聽著曲兒好消停些。玉珠姐弟也只聽過揚州瘦馬大名,卻從未親見過,這會兒也頗感興趣地打起精神來。不一會兒,敲門聲響,那夥計便領來了兩個嬌小婀娜女子來。
那兩個少女竟是對雙生子,模樣倒也不能說多美,只是皮子白,眉眼間又別有一般風情。生得一模一樣不說,也作一樣打扮,都穿水綠色羅緞,袖口腰間還繡了蘭花,腳上踏著寶藍色繡蝴蝶花軟底鞋,漆黑秀髮軟軟地鋪在身後,只在耳際插了兩朵鵝黃色絨花,顯得十分嬌俏可人。
這兩位常在歡場走動,眼力自然非比尋常,只一眼就多少猜出了諸位身份地位,含著笑,朝諸位彎腰行禮過後,不動聲色地挑了離李庚最近椅子坐下。那一雙秋水般眼睛眨一眨,方才還只是清秀臉上頓時生動起來。
「不知諸位客人可有想聽曲子?」那兩位姑娘雖說衝著眾人問話,那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李庚,眸中風情萬種。只可惜李庚喝得早已神志不清,根本就沒朝那方向看,只可惜了那兩位姑娘一番苦心。
羅家素來管教嚴,羅毅也甚少聽人彈琴唱曲兒,也不知該點個什麼,只得道:「且隨便唱幾首就是。」他話一說完,又覺得不對,到底還有玉珠姐弟在,若是這兩個女子不長眼地唱什麼yín詞艷曲,豈不是大煞風景。
那兩個女子到底沒胡來,半眯著眼朝羅毅笑笑,柔聲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姐妹就為諸位唱首『河間女兒行』吧。」說罷,這兩位盈盈一笑,伸出蔥段兒般手指往琴弦上一划拉,便有婉轉樂音於指尖泄出。眾人精神一振,俱凝神靜聽。
到底是揚州瘦馬,這唱腔這身段這眼波,都絕非尋常藝jì所能相比,羅毅起初還沉醉其中,但很快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什麼弱質女兒千里赴京告御狀,什麼有情郎君不辭奔波護左右……這分明不是在暗指江素娥和顧詠麼。
羅毅心虛地偷偷瞧了瞧玉珠,見她臉上一片陰沉,暗道不妙,再偷瞟一眼秦錚,只見他一臉惡狠狠表情,若不是玉珠在一旁,只怕這會兒早已衝過來質問了。羅毅只覺委屈,他可真沒使壞,要早知道李庚還暗地裡玩這一招,他就不來了,不是明擺著得罪人事兒麼。
心裡想著,不由得朝李庚怒目而視,可那小子卻醉得迷迷糊糊,雙頰酡紅地倒在桌上,嘴裡念念有詞,對這兩個瘦馬視而不見,倒不似他事先準備。莫非真有這樣巧合,亦或是這謠言果然已傳到市井皆知程度了麼?
羅毅怕鬧出事來,趕緊付了銀子,揮揮手讓那兩個瘦馬下去。那兩個卻有些不清不願,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勉強接了銀子,幽怨地看了李庚好幾眼,才鬱鬱不樂地告辭。才到門口,卻又被玉珠叫住,她笑得一臉淡然地問道:「二位姑娘唱這曲子實在新奇又動聽,卻不知是二位自己譜曲兒呢,還是從外頭學來?」
其中一個左邊嘴角有顆小痣女子笑盈盈地回道:「我們姐妹聽了市井傳言,自己寫歌,又托人譜了曲兒。難得能入了諸位貴人耳。」
玉珠笑了笑,卻沒再說話,讓秦錚給了賞銀,將人先打發走了。
待人一走,羅毅趕緊跳出來以示清白,連聲道:「此事與我無關,早曉得那兩個瘦馬要唱那曲兒,我決計不會喚她們上來。你們若是不信,當去問李庚。」說罷,伸手去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李庚,卻毫無反應。
秦錚白了他一眼,哪裡會信。倒是玉珠一直眉頭深鎖,仿佛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