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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只是苦笑搖頭,又將重重顧慮也一一道出,尤其是侯夫人年長氣力不濟以及失血後的輸血問題。李庚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只睜大眼睛瞧著玉珠,滿臉的期待。

    玉珠被他看得心裡發虛,咳了兩聲,抱起衣服起身道:「這開腹的事兒不是我說了能算數的,還得看我師父的態度。若是夫人能慢慢好轉,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實在不行,那----就到時候再看吧。」說罷,她趕緊躲開李庚的目光,逃一般的出了門。

    回了家,玉珠就開始琢磨著研究輸血的問題,血型是一回事,先得將輸血的器具解決了才行。她想起古代英國最早是用銀器做成小管,再用動物膀胱做的注she器,也有用漏斗和金屬管輸血的歷史。

    想到此處,她就有些坐不住。先在屋裡折騰了一陣,畫了幾幅糙圖,重點表明了尺寸大小,然後懷揣著圖紙去了銀店。臨走前,她還沒忘了叮囑於嬸明兒去市場買菜的時候買兩幅羊膀胱回來,直驚得於嬸子盯著她看了好半天,怎麼也說不出話。

    66 剖腹取子

    玉珠一直很相信這個時代工匠們的手藝,她只將所要求的東西大致說了一遍,連圖紙都還沒打開,店裡的夥計已經滿口包票地應了,說是只需三日,定能將她所需的東西打制好。

    玉珠還待再和他多叮囑幾句,那夥計早已不耐煩了,說道:「姑娘,誰不知道我們銀樓的手藝,老實說,您要的這東西實在簡單,便是隨便尋個銀樓也能做好,只做不了我們這裡這般精巧細緻。若不是店裡師傅活兒忙,也就半天工夫的事兒。」

    被他這麼一說,玉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先將定金交上,又定下了來取貨的日期後,才回了家。

    侯夫人的病另有旁的太醫看著,玉珠便靜下心來研究輸血的事。找人做試驗的事兒她是決計不敢想,只好托於嬸子去集市里買了幾條狗。於嬸子還以為她想吃狗肉了,興致勃勃地直誇讚自己的做狗肉的手藝好,又問她喜歡吃紅燒的還是煨燉的。

    玉珠怕說出實情嚇壞了她,只是笑而不答。

    第二日大早上,玉珠一進太醫院便發現有些不對,院子裡三個一群,兩個一隊地扎堆兒地在說些什麼,神色惶惶,見了玉珠,有人使勁地使眼色,又重重地咳了兩聲,眾人又都住了嘴,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各自散去。

    玉珠頓覺詭異,趕緊快步進了御藥房,準備找張勝問個究竟。沒想到才進御藥房的大門,就瞧見張勝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直抹眼淚,張老爺子也在,卻沒有一貫的笑臉,面沉如水。藥房裡的吏目們在一旁安慰,但個個臉上都寫著無奈與不安。

    玉珠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定是孫大夫和張院判出了事,昨兒宮裡喚他二人進宮,之後便再沒有消息,那深宮內院原本就危機重重,一不留神便是萬丈深淵,這些年來不知折進了多少太醫。如今,竟然輪到了孫大夫了麼。

    她不敢直接問張勝,只偷偷地拉了個吏目在一旁小聲詢問。那吏目也只是搖頭,道:「是怎麼回事我們也不清楚,只聽說孫大人說話惹怒了陛下,立馬就被押進了大牢。張院判也跟著受了牽連,一道兒被關了。現在宮裡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

    「那都有說什麼的?」孫大夫那人,平日裡瞧著嘻嘻哈哈的,其實最是謹慎小心,他居然會在陛下面前說不合時宜甚至導致入獄的話,實在讓玉珠想不通。

    那吏目面上現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結結巴巴地回道:「這個…只是傳言,當不得真。」他左右瞧了一眼,湊到玉珠跟前,壓低了嗓門小聲道:「聽說是東宮太子妃難產,已經熬了一天一夜,眼看著已經快不行了。孫大夫就說…就說太子妃保不住了,只能保住皇太孫,得剖開肚子把皇太孫給拿出來。陛下當場就將他押進天牢了。」

    玉珠頓時驚得連站都快站不住了。那吏目見玉珠的反應,一副早知道你會如此的表情,搖頭道:「你說那孫大人是不是魔障了,如何…如何能說出這等駭人聽聞的話來,難怪陛下會發怒。哎,老天保佑孫大人可要熬過這一關,若不然,我們太醫院----」他長嘆了一聲,沒再繼續往下說

    玉珠卻是早沒在留意他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孫大人要剖腹取子的念頭。她忽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只有孫大夫這樣的才真正算是醫學天才吧,在這樣一個保守而落後的時代,他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即使如今的他早已是杏林界說一不二的權威,可他的思想卻從不停歇,不滿足,就算明明知道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依舊堅持。這樣的精神,讓玉珠對比著覺得自己很愧疚。

    她腦子裡還想著孫大人的事,根本沒留意有人喚她的名字,直到一旁的雜役實在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地醒轉,一回頭,瞧見個穿醬色衣服的太監站在院子裡冷冷地看著她。

    玉珠又呆了半晌,發現滿院子的人都在看她,才意識到這位公公是來找她的,趕緊上前應了,又強笑著問道:「不知公公有何事指教?」

    那公公淡然看了她一眼,把臉抬高,漠然道:「陛下有旨,宣太醫院八品御醫秦玉珠覲見。」

    玉珠心中一震,抬眼朝四周瞧了眼,果見眾人一片憐憫之色。說來也怪,這會兒玉珠卻沒有天降大禍的懼怕心思,心中一片清明,靜靜地接了旨,收拾了下東西就隨著這太監一起去了東宮。

    當今天子子嗣繁盛,嫡子卻只有如今的太子一個。太子乃天子元妻所出,一向最受天子寵信,偏偏他早年身子不好,陛下怕他早夭故未承封,今年初才祭天定封。因太子身體虛,子嗣不興,尚無嫡子,故太子妃這次懷孕頗受天子重視。

    玉珠倒是不知道這些,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低著頭隨那太監在宮苑中左兜右轉,穿過重重宮牆,終於到了東宮。大廳里全是人,個個都衣著華貴,面目卻是模糊,玉珠也分不清誰是誰,左右也是下跪行禮,低下腦袋不看人就是。

    左右這時候也沒人在意這些,只聽得有個威嚴的男人聲音吩咐她進裡屋給太子妃接生,玉珠便恭恭敬敬地應了,頭也不抬,慢慢退出房間。一出門,便有宮女引她往內院走,四周安安靜靜的,玉珠連腳上也不敢用勁,一言不發地跟在那宮女身後。

    進得內院,卻是另一番慌亂的場景,滿院子都是亂糟糟跑來跑去的宮女,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焦慮不安的神情。太醫院的幾位御醫站在外頭直擦汗,見了玉珠進來,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太子妃的產房裡只留了些宮女嬤嬤,都是極有經驗的,只是這會兒卻是半邊辦法也沒有了。許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場,每個人都是一臉絕望,那床上的太子妃反而沒有人再理會了。玉珠走到床前,只見床上的太子妃腹部高聳,床下一片濡濕,而她臉上卻是慘白如鬼,早已氣若遊絲,生死只是一息之間。

    玉珠摸了摸她的脈象,又柔聲喚了太子妃兩聲,卻毫無反應。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伸出手指在太子妃頸項間的大動脈探了探,又緩緩收回。握著拳頭斟酌了半晌,玉珠終於還是起身,沉聲道:「太子妃薨。」

    屋裡頓時一片哀號,一眾宮女嬤嬤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頭大哭,卻不知到底是痛哭太子妃的薨逝,還是哭訴自己的悲慘命運。

    「太子妃雖薨,然腹中胎兒尚存。」玉珠心一橫,咬牙道:「唯今之計,唯有剖腹取子,若是能救得皇太孫,諸位還能保住一命。」

    眾人又驚又怕,卻是無人敢應。她們當中也有人聽說過孫大夫被押進天牢的事兒,太醫院令不過是說了一句,都因此被押進了天牢,她們若是果真依她的話做什麼剖腹取子的事,怕是連留條全屍的希望都沒有。

    玉珠哪裡不知道她們的想法,可若沒有她們幫忙,她一個人哪裡做得來。遂冷笑一聲,嘲諷道:「怎麼死都不是死,你們當我就想死麼。如今太子妃都已薨了,陛下一怒之下,定要找人殉葬,你們以為誰能逃得過。若是聽我的話,說不定還能救得皇太孫一命,將功贖罪,說不定還能保得一命。」

    眾人仍是惶惶,並不回應。玉珠心中焦躁,回頭看一眼床上早已氣絕的太子妃,再也理會屋裡這群不敢亂動的女人,衝到柜子前隨意開了幾個,好歹尋到了把剪子,復又沖回床邊。

    她正待下手,一旁有人低聲道:「大人可是需要匕首,奴婢知道哪裡有。」

    玉珠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一身蔥綠宮衫的十三四歲小宮女,梳著雙髻一臉稚嫩,眼中卻是一片堅毅。玉珠朝她點點頭,那小宮女趕緊轉身去取了匕首回來。玉珠又吩咐她幫忙固定好太子妃的身體,而她則伸手探准了腹中胎兒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一刀下去……

    鮮血迸出,屋裡一陣慘叫,頓時有幾個宮女沖了出去,也有幾個膽子大的,許是想通了,也湊過來幫忙,另有人小聲道:「琉璃姐她們是不是去告狀了。」

    玉珠也不理會她們,只一門心思地放在眼下的手術上。她不是婦產科醫師,從來沒有做過剖腹產手術,唯有將手裡動作放到最輕。可是孕婦已亡,羊水已盡,孩子在肚子裡多一秒就多一份危險。若是這孩子保不住,這滿屋子的人包括她自己,個個都沒命見明天的太陽。

    腹壁一打開,頓時就有人捂著嘴沖了出去。左右幫忙的宮女也紛紛別過臉不敢看,倒是起先的那個小宮女一臉嚴肅地幫忙扶住孕婦的身體,一動不動。

    小心翼翼地劃開子宮壁,終於可見小嬰兒蜷縮的身體。玉珠屏住呼吸,一點點地將刀口劃開,讓那小宮女扶住剪刀,她則伸手進去,將嬰兒抱了出來。

    「是皇太孫。」小宮女又驚又喜地叫出來。一旁的宮女們聽了,也都轉過臉來,只是瞧見那嬰兒滿臉的青紫,剛剛升起的希望又都破滅了。

    「我來我來。」方才躲到一旁的接生嬤嬤這會兒找到時機竄了出來,玉珠瞪了她一眼,示意小宮女將嬰兒臍帶剪斷了,才將孩子倒提著,衝著他的小屁股打了幾下。

    小嬰兒還是沒回應,大伙兒的心都跟著往下沉。玉珠卻是一臉冷靜,低聲囑咐宮女去準備熱水,自己則隨手端起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接著便俯下身子給小嬰兒做人工呼吸。

    眾人見她神色自如,無緣地也跟著心定了不少,有幾個宮女趕緊聽她的吩咐去取熱水,準備給孩子沐浴。

    玉珠連吸了十幾口,才終見了成效,那嬰兒像只小羊羔一般呻吟了兩聲,面上的青紫卻是慢慢褪去了。

    「噗通----」幾聲,卻是幾個宮女嬤嬤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終於鬆懈,竟然都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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