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一聽說是長公主,頓時苦了臉,咋舌道:「怎麼又是她,還有完沒完。」

    張勝見她似乎並不驚訝,不由得問道:「怎麼,她找過你?」

    玉珠苦笑著將那日在大街上被公主府的丫鬟攔住的事兒說了一遍,張勝聞言大訝,瞪大了眼睛朝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陣,才好不容易閉上嘴,喃喃道:「我爺爺說,這不孕之症最不易治,沒想到你竟然連這個都懂。」

    玉珠苦惱道:「你還真以為我有那麼大本事呢,不過是瞎貓遇到了死耗子,碰巧而已。這長公主府上連個丫鬟都這麼囂張,可想見長公主也不是好想與的,若是將我弄去了治不好,我可是要倒大霉。」一邊說,一邊又煩得直想扯頭髮。

    張勝見她如此鬱悶,又趕緊安慰道:「左右前頭有孫大人頂著,她斷不至於進御藥房裡來逮人。反正孫大人也不是頭一回打發人了,駕輕就熟。」

    玉珠卻還是放心不下,這太醫院裡頭有孫大人頂著,可萬一那個叫什麼綠薇的在太醫院外頭候著,她豈不是連門也出不了。想到此處,玉珠便有些焦躁不安,同時又有些憤懣,她好好的當個大夫,怎麼也能惹上這麼多麻煩,一會兒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一會兒又是強權蠻橫的皇室貴族,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通通得罪了個遍。

    忽然想到那天綠薇見著崔宇就像老鼠見到貓一般的反應,玉珠心裡頭陡然有了主意,趕緊問張勝要了都察院的地址,趁著綠薇還在跟孫大夫磨嘰的功夫,偷偷溜出了太醫院,直奔都察院而去。

    聽了玉珠的話,崔宇真是好氣又好笑,只是見玉珠一張小臉上滿是汗水,心中甚是不忍,也沒多猶豫,便應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替詠哥兒先照顧你幾日。每日放衙後我就在宮門口候著,送你回家。那綠薇見我在,想來也不敢過來。」

    玉珠求的就是這句話,聞言大喜,鄭重地朝崔宇行了個大禮後,喜滋滋地告了辭。

    晚上放衙的時候,玉珠縮著身子跟在人群中東張西望,一來是為了查看綠薇的行蹤影,二來是尋找崔宇。到底是都察院的人,說話一言九鼎,才出宮門,就瞧見崔宇筆直的身影站在門口的東側,玉珠箭一般的飛奔而去,直到他跟前才穩穩停住。崔宇朝她點點頭,抬腳就走,玉珠緊隨其後,腦袋卻不住地東張西望,果然瞥見了不遠處綠薇一閃而過的身影。

    由崔宇一路護送著回了家,玉珠客氣地留了飯,崔宇卻婉拒了,說是家裡頭老僕還等著。送走崔宇後,玉珠回到院子,就見余老爹正在抹眼淚,也顧不得玉珠在一旁,哽咽著說道:「表少爺真是可憐,小時候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公子哥兒,離開沈府的時候才十歲大,一個人撐著家,真是難為他了。」

    玉珠聞言心裡也跟著酸起來,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晚上吃飯的時候免不了和秦錚談起此事,掬了把同情的淚。雖說上回因趙興的事使得秦錚對崔宇有了些誤會,但經過幾次接觸,他對崔宇卻頗有好感,直道是條正直又坦誠的好漢子,聽玉珠這般一說,也忍不住插嘴道:「姐你也不請崔大哥進屋坐坐,不吃飯,喝杯茶也是好的。」

    玉珠聽了,待第二日崔宇再過來的時候,就讓秦錚出來請他進屋喝茶。崔宇推脫不過,便應了。余老爹與崔宇是熟識,見了面也有話說,秦錚雖說年紀小,卻也是個有見識的,倒也能和崔宇聊到一起。一不留神,這喝茶就喝了小半個時辰,臨走前,連崔宇也都忍不住笑起來。

    歸德侯府這邊,卻是傳出了夫人病重的消息,這日一大早,李侯爺就將孫大夫請了過去,到了中午眾人用餐的時候,孫大夫還是沒回來。倒是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侯夫人得了惡疾,怕是活不長了。

    玉珠聽了,心裡不由得為李庚擔憂起來。若侯夫人的病情果如外界所傳那般,也不知李庚能不能趕回京城見她最後一面。

    李庚回京

    到放衙時分孫大夫才回來,隨即喚了好幾位御醫進屋,玉珠也被叫了去。進了屋裡,大伙兒都是一樣的凝重表情,玉珠被這氣氛感染得也跟著心裡沉重起來,靜靜地站在角落裡,靜待孫大夫說話。

    孫大夫並沒有將自己的診斷說出來,只詳細講述了侯夫人的症狀,說是下腹疼痛,大便燥結,發熱有汗,且有噁心嘔吐症狀,脈象洪數。聽到此處,立刻有太醫出聲道:「少腹腫痞,按之即痛,時時發熱,自汗出,復惡寒。脈洪數者,膿已成,不可下也,當以大黃牡丹皮湯主之。」①

    孫大夫卻不點頭,朝一旁的張院判看了一眼。張院判頓了頓,目光掃過屋裡眾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我與孫大人一同去侯府看診,亦認為是腸癰,故開了大黃、牡丹皮、桃仁、冬瓜子、枳實、川朴與芒硝,和水煎服。然服用兩劑藥後,病人仍未通便,自言所服藥湯皆聚於胸腹之中,惡嘔之狀愈盛。」

    腸癰此病在《素問。厥論》一書中早有記載,其實就是現代的闌尾炎,這病在現代雖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個大病。若是年輕人,或是症狀初現倒也罷了,偏偏侯夫人年近花甲,已是垂暮之年,所用的法子也都是極溫和的。可如今看來,這法子似乎並不湊效。

    眾人聽得此方無效,一時都沉吟不決。大黃牡丹皮湯乃是古書所記錄的良方,若連它也治不了,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玉珠在現代時,遇到此種病情大多是西醫處理,若是嚴重的,大多直接送了手術室。可侯夫人這身體和病情,只怕是挨不住那一刀。

    孫大夫見眾人只是相互議論,並無頭緒,便揮揮手讓眾人先散了,玉珠也跟著出了門。回了御藥房,幾個年輕的吏目都還在屋裡沒走,見玉珠回來,趕緊湊過來問起侯夫人的病情。玉珠便將此事一一說了,眾人聽罷,皆皺起眉頭,各有思量。

    晚上玉珠亦睡不著覺,滿腦子想的都是侯夫人的病情,但她到底沒有用中醫醫治這種病的經驗,所記得的醫治方子亦與之前張院判所說的大同小異,實在沒有解決的法子。

    第二日大早,一到太醫院,就瞧見孫大夫門口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一問了,才知道是諸位太醫們各自擬了方子來求見,卻不知為何,孫大夫並不曾出面來接。玉珠沒去湊熱鬧,自去了御藥房那邊。

    中午時分,前頭的雜役過來請,說是孫大夫讓她和張勝跟去侯府出診。眾人聽了,俱是一臉艷羨地看著她們。玉珠卻是壓力陡生,稍稍收拾了下,便和張勝一道兒去了前院。

    與孫大夫同行的仍是張院判,除了玉珠和張勝之外,還跟了兩個打下手的小藥童,一個叫白芷,一個叫白芍,是一對雙胞胎兄弟。這兄弟倆都是張院判的小弟子,聽說原本是街上的棄兒,張院判瞧著他們可憐才將他們收進了太醫院。玉珠初聽此事時,頗覺驚訝,想不到那張院判平日裡一臉嚴肅冷漠,原來卻有一副熱心腸,可見傳言不可盡信。

    太醫院裡有輛大馬車,一行五人端坐其中也寬敞舒適。就這麼一直到了侯府,早有下人們迎著。白芷和白芍先跳下馬車,隨後伸出手來接玉珠的藥箱,讓她扶著袖子下了,然後又去迎張院判和孫大夫。

    進得內院,遠遠地就瞧見一位鬚髮皆白的高個子大爺在院子裡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那位老大爺長著一副威武面孔,濃眉怒目,鼻樑高挺,雖已年屆花甲卻精神極佳,穿了身銀色的短襖勁裝,手裡拎著鞭子,走路霍然帶風。

    「侯爺。」孫大夫和張院判到了大門口就不動了,先高聲喚了一聲。那老大爺猛地回過頭來,眯一眯眼睛,一陣風似的奔過來,一把拎住孫大夫的領口,怒道:「孫無道啊孫無道,你平日裡不是說自己本事大嗎,怎麼一到了關鍵時刻就沒氣兒了。我告訴你,要是我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連你們太醫院的房子都要拆了去。」

    張院判冷著臉不發一言,腳上卻是動了動,離他們倆遠了些,擺出一張於己無關的臉。白芷和白芍早被侯爺的氣勢嚇得傻了,瞪大眼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張勝原本就膽子小,若不是素來與父親不親,這會兒定要竄到張院判身後去了。玉珠更不敢亂來,一臉不忍地瞧著孫大夫被高了他一個頭的侯爺拎住脖子,像只小雞兒似的兩腿直蹬蹬,卻是絲毫不敢上前去阻攔。

    侯爺到底沒下狠手,見孫大夫臉色開始發青,終於歇手,忿忿地將他朝地上一扔,轉過頭去揮揮手道:「還不快進屋去,今兒若是還醫不好她,你們就留在侯府里別想出門。」

    孫大夫捂著脖子搖了搖頭,也沒和他計較,朝玉珠使了個眼色,慢吞吞地進了屋。

    歸德侯爺早年曾在軍中效力,頗有些武人的作風,屋裡的擺設家具也都豪放些,不似京城旁的權貴家那般精緻。進門的屏風上雕的不是常見的梅蘭竹jú花紋,而是戲文「打虎英雄」的場面,東邊牆上的一溜兒書架里,擺放的也不是書籍,而是各色刀刃弓箭,且都磨得裎亮,顯見主人平日裡常常把玩。

    屋裡除了幾個丫鬟之外,還有個瞧著三十出頭的貴婦,容長臉蛋,狹長眼,眉目十分溫柔,穿了身月白色鑲銀邊的短襖子,烏髮齊齊上攏,盤成一個斜髻,只在髮髻間插了支珠釵,素淨典雅,觀之可親。

    見眾人進屋,貴婦趕緊起身相迎。孫大夫和張院判朝她拱了拱手,口中喚道:「少夫人。」玉珠心知這便是李庚的大嫂了,亦跟在後頭學著眾人的樣子朝她躬身行禮。少夫人似乎沒想到太醫院裡也有女大夫,瞧見她時微微一怔。

    孫大夫和張院判這回卻沒開方子,只讓白芷和白芍拿了銀針出來。玉珠恍然大悟,原來是打算用銀針刺激穴位,想來孫大夫特特地喚了他過來,也是為了施針的緣故。

    因男女大防,平日裡太醫們施針,大多是隔著衣物的。但這侯夫人素來養尊處優,體態甚為豐滿,穴位本就十分難找,更何況還隔著層衣物。故孫大夫才特特地將玉珠叫上,便是為了讓她來下針。

    在少夫人和諸位丫鬟們的幫忙下,玉珠好歹褪去了侯夫人衣物,右手持針,利落地將銀針刺入帳外孫大人和張院判所說的穴位中。因侯夫人久病,故這針灸每半刻鐘就得重施一遍,下針後又得用艾灸重炙,玉珠一個人在帳內忙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才算暫時忙完,玉珠擦著汗從裡屋出來,卻見孫大夫和張院判早端坐花廳,一人端了杯清茶喝上了,見玉珠出來,孫大夫笑眯眯地朝她舉了舉手裡的杯子,張院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臉鄙夷地盯著孫大夫看。

    幾人又在府里用了午飯,下午時,侯夫人通了便,腹部疼痛稍減,侯爺的臉上才帶了笑,跟孫大夫稱兄道弟地親熱起來,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怎麼折騰人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