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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可惜張勝卻不是外頭那些太醫們,他跟著玉珠時日已久,知道她的性子,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也不會貿然同意與劉太醫比試。既然如此,那方子自然不會有問題。眼看著玉珠就要走了,張勝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一把拽住玉珠的袖子,急切地道:「不成,你若是今兒不說,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整天腦子裡掛著都是這個事兒。師姐你可不能走。」
玉珠沒想到平素安分得像只小兔子似的張勝居然也有這麼熱切的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不過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張勝明明膽子小的跟螞蟻一般,卻偏偏能狠下心去學解剖,若非內心對醫術的渴望,只怕也撐不下去。想到此處,她也不急著去見顧詠,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將藥方的組成細細道來。
好不容易才到了前院,進門的時候,張老爺子果然端了針套出來做出了要下針的姿態,顧詠則濃眉微蹙,銀牙緊咬,伸著胳膊,卻遠遠地將腦袋別到一邊去。忽瞧見玉珠進屋,顧詠霍地站起身,一下子衝到了玉珠跟前。
因張家祖孫在跟前,顧詠自然不好亂說話,只將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玉珠看,目光中滿是擔憂。頓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了一句,「你還好吧。」
玉珠含笑朝他點點頭,柔聲道:「無妨。」想了想,又補充道:「病人已睡下了,也不知何時醒過來。不過我有信心,定能將他醫治好。」
顧詠亦鼓勵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不過方才張大人說你這幾晚需歇在宮裡,我怕你會不習慣,要不,一會兒我告假回去幫你拿些東西過來。衣服被褥。洗漱用具什麼的。」
「顧大人何不將院子一道兒搬過來。」張老爺子在一旁瞧著他倆你看我我看你,實在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玉珠到底是女孩子,麵皮薄,被他這麼一笑話便有些臉紅。倒是顧詠素來臉皮厚慣了的,聞言不僅不覺得丟臉,反而笑著應道:「我倒是想,就怕太醫院裡頭放不下。」
到底是在太醫院,兩人能見個面已是不易,說了幾句話後,顧詠便依依不捨地告了辭。他人影方出了大門,就見有人急急忙忙地衝進來,朝玉珠急切地大聲道:「秦大夫,你快過去瞧瞧,那病人似乎有些不對。」
正文 高低立分
玉珠顧不上和張家祖孫寒暄道別,拎著袍子就朝里院沖。顧詠到底不是太醫院的人,不好跟著進去,只得焦急地等在外頭。
進了屋,負責記錄的吏目早已急得團團轉,見玉珠回來,他好歹鬆了一口氣,迎上前道:「秦大人,您快過來看看,這病人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對勁,方才還說胡話,又喊痛,也不知是不是還有餘毒未清。」
玉珠趕緊上前查看,果然見那病人正緊咬牙關,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玉珠掰開他的眼睛看了看瞳孔,又湊到他胸口處仔細聽了聽心跳,罷了摸摸下巴,一言不發。一旁的吏目看得有些急,忍不住插嘴道:「是否有餘毒未排乾淨,那藥要不要再加重些。」
玉珠搖搖頭,「不必,若是藥下得太重,怕病人身體受不住,日後便是治好了蛇毒,元氣亦會大傷。好在尚未出現抽搐症狀,暫無大礙,一會兒換個利尿通便的方子,另加珍珠母、石菖蒲兩味,再過一個時辰,通過便就好了。」
吏目見她面色如常,想來這病人並不嚴重,方定下心來,應了一聲,從玉珠手裡接過新的方子後,趕緊下去吩咐雜役重新煎藥。不一會兒,病人服過藥後,果然酣暢淋漓地拉了一通,將整個房間熏得臭烘烘的,不過他臉色果真好了許多。
接下來幾日,這病人雖也時不時地鬧出些讓人不安的症狀,但終究沒有生命危險,又過了些日子,他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勉強能吃些流食,雖說還不能下地走路,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人算是救活了。劉太醫那邊的情況玉珠倒是不知道,不過既然沒有病人亡故的消息傳來,想必也不算太差。
就這樣一晃半個月過去,病人終於能下地走路,玉珠才算是舒了口氣,讓吏目去通知孫大夫,說是這邊完事了。一會兒吏目就小跑著奔回來,說是孫大人有請。玉珠趕緊整理了衣服去大廳,只見裡頭已經站了不少人。
見玉珠進來,眾人看她的眼神已經和過去有了些不同,之前的輕視一掃而光,多了些驚訝和審視。玉珠倒也沒多神氣,依舊如往常一般朝孫大夫行了一禮,又轉身朝眾人笑笑,仍是以前的神色。
劉太醫站在旁邊,一臉僵硬,眼皮子和嘴角都耷拉著,無精打采的模樣。偶見有人朝他看過去,他就低下腦袋,哆哆嗦嗦的躲過去。玉珠心裡頭多少猜到了結果,心裡有些歡喜,只是一見劉太醫那模樣,這歡喜也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強忍著,憋得實在難受。
孫大夫喚了雜役將兩個病人抬進來,一進門,這下高低立分。玉珠的病人面上雖說還顯蒼白,但眼中已有了神采,自己慢慢地走進廳里來,沒看旁人,朝玉珠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玉珠朝他點頭回禮。
劉太醫的病人則是被攙扶著上來的,整個人猶如一團泥,四肢軟軟地扒拉著,面孔上籠著一團黑氣,雖說還有命在,不過這模樣,就算朝廷赦免了他的死罪,到時候改判為流刑,怕也活不長。
這場斗醫的結果不用孫大夫宣判眾人亦心知肚明,劉太醫和他的那幾個支持者固然是灰頭土臉,御藥房的吏目們則欣喜若狂,因玉珠常與他們混跡在一處,都頗覺長了臉,在這些御醫們面前也難得地高聲說起話來。
當然,諸位太醫們最感興趣的還是吏目所記下的玉珠診病的方子,都是嗜醫成狂的一群人,也不待孫大夫說話就衝到吏目跟前討要記錄,大廳裡頭亂糟糟的,孫大夫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在上頭瞧著。玉珠見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事兒,遠遠地朝孫大夫做了個道別的動作,先行告辭回家。
這是玉珠頭一回離家這麼久,回去的路上都覺得周圍仿佛變了不少,就連路邊賣醬菜的老太太也覺得親切了許多。玉珠一步不停地回了家,老爹開了門見是她,又驚又喜,趕緊回頭大叫於嬸子給燒水做飯。
秦錚卻是不在,問了老爹在知道他由顧詠引薦向翰林院的魏翰林投了卷,頗得賞識,今兒又和盧摯他們一群人應邀去了魏府,晚上才能回來。玉珠聽了也替他高興,自己先去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後去房裡睡覺。
這些日子在太醫院住著,雖說也不曾短了什麼東西,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玉珠就是住得不舒坦,每天晚上倒有大半時間都睜著眼睛,好不容易才熬著出來了,一回了家就覺得困得不行。因斗醫的事兒了了,她心中鬆了口氣,這一躺,竟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才起來,差點把家裡頭幾個人給嚇壞了。
見她好歹起了,秦錚方才放心,去廚房端了於嬸子早煲好的魚湯給她,一邊看著她喝,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起這半個月來家裡頭的瑣事,不外乎於嬸子買了幾隻雞苗在院子裡頭養著,他如何在顧詠的指引下去魏翰林府上投卷……
因玉珠在太醫院忙了半月,早和孫大夫說了要沐休,故接下來幾日她都在家裡頭待著。這院子的四鄰大多是朝中官宦,不似之前巷子裡頭那般熱鬧愛串門子,因秦錚忙著備考,顧詠在戶部的差事也忙碌,玉珠在家裡待了一日,便覺得無聊得緊。
這日想起之前巷子裡住的鄉鄰,便想著去看看孫老太太和小柱子。於是玉珠大早上就起來,洗漱罷了,吃過早飯,就上街買了些糕點瓜果去老房子那邊兜一圈。見玉珠回來,孫老太太十分歡喜,拉著她說了半天的話,又非留著吃了午飯才放她走。
臨走前,孫老太太忽然說起關家少奶奶吳氏,說早兩日前關家派人來尋玉珠,又問了附近許多鄰居,只是大伙兒也都不曉得玉珠如今的住所,這才走了。玉珠聽罷了,心中擔憂是不是吳氏又出了什麼意外。當初她收了吳氏不少銀子,心中頗愧,左右今兒也閒著無事,便主動去了關家。
到了大門口,倒瞧不出關家有什麼異樣。玉珠上前敲了敲門,馬上就有人過來應,在門後大聲問道:「哪位?」
玉珠回道:「我姓秦,是府上大太太的大夫。」
大門立馬就開了,有個長著絡腮鬍子的中年漢子探出腦袋來,睜大眼瞧了瞧玉珠,面上現出疑惑神色,「你就是秦大夫?大太太上回就是去找你的?快請進,快請進。」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往身後大聲招呼道:「快回去通報大太太,秦大夫來了。」
後面也有人應了,立馬聽到蹬蹬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一會兒,就見吳氏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來了。她身孕才只有三個月,尚未顯懷,但孕婦的架勢卻是擺出來了,一左一右兩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丫鬟嬤嬤,一副眾星捧月的架勢。
「秦大夫,真的是你。」吳氏提著裙子急沖沖地走到她面前,面上一片歡喜。「這可真是貴客,上回老太太非要派人去尋你回府看診,去了好幾次也沒見人,說是搬走了。沒想到您又回來了。」
玉珠聽到此處心中一動,原來去巷子裡找她的不是吳氏,而是府里的老太太。心中頓時有了思量,想著是不是就該這麼告辭才好。但吳氏卻是歡歡喜喜地過來拉她的手,一邊拉著她往回走,一邊說道:「上回是我無禮,一直沒尋到機會跟你好好道個歉,也不知你搬到了哪裡。」
玉珠見她面色如常,亦放下心來,一邊說笑一邊隨她進內院。
待聽玉珠說她早已搬到皇城裡,如今又在太醫院任職,吳氏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說道:「真真地好本事,沒想到我竟然還能請到當朝太醫來府上治病,真是榮幸至極,說出去也是極有光彩的。」
玉珠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該說什麼話才好。吳氏與玉珠有話要說,自然將下人都屏退,待屋裡只剩下她的一個心腹丫鬟了,吳氏才笑道:「卻是勞秦大夫白走了一趟,上回那小賤人在府裡頭趾高氣揚的,在老太太跟前跌了一跤。老太太找遍了城裡的大夫,也都救不了。也不知是哪個嚼舌根的把秦大夫你的事兒捅到了老太太那裡,老太太非要派人去巷子裡尋人。結果去了好幾回,也沒尋著,那小賤人就又給流產了。幸好出事那會兒我不在跟前,要不然,又得把這盆髒水潑到我身上。不過我如今可不怕她----」
吳氏得意地挺了挺還根本瞧不出形狀的肚子,笑道:「如今她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去,這關家的命脈還在我身上呢。」
玉珠乾笑了兩聲,不知是否該應上兩句替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