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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秦錚委屈道:「姐姐你可真是越來越狠心,以前在玉溪村的時候,你都讓我多休息多玩樂,念書要適可而止。如今倒好,我好容易才想起出門走走,你又嫌棄我念書不認真了。」
玉珠呵呵直笑,當然不會把秦錚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當真,拍了拍他的腦袋瓜子,跟於嬸說了一聲後,姐弟倆一道兒上街去了。
途中秦錚一直興致盎然地跟玉珠提起綠眼睛黃毛怪的稀奇事兒,又說那些番邦人身上一股子雞屎臭,讓玉珠到時候遠遠地瞧著就好,千萬不要靠得太近,免得熏到了。玉珠聽得啼笑皆非,不知該如何回他才好。
其時尚早,街上行人如織,熱鬧得很。秦錚興致勃勃地拉了玉珠去傳說中的天橋看黃毛怪,可到了地兒根本沒瞧見人,問了路人,才知道他們要晚上才出來。於是姐弟倆便先尋個地方吃飯休息,打算等到天黑後再過來看。
如今玉珠在太醫院當差,每月都有俸祿,鋪子那邊每月都有不菲的紅利,手頭上甚是活絡,買起東西來自然也大方不少。不過是逛了兩家鋪子,玉珠終於顯示出她作為女人的購物天賦,而秦錚也開始大呼吃不消。
沒奈何,玉珠只得就近尋了酒樓將秦錚暫且放下,二人點了幾樣酒菜邊吃邊聊。正是晚上用餐之際,酒樓里的客人越來越多,沒多久便坐滿了。幾杯小酒一下肚,身旁的客人們就有些不受控制,大聲地說笑起來,談天說地,毫無顧忌。
起初姐弟倆毫無興趣,只小聲地聊天,直到左邊桌上的客人大聲嚷嚷著哪家府上帷薄不修,鬧出了人命案子,玉珠心中忽然一動,豎起耳朵,仔細聽那人怎麼說。那客人喝得有些高了,說話不清不楚的,嘀咕了半天,玉珠才敏感地聽到了一個「鄭」字,腦子裡頓時懵了。
難怪顧詠會一連幾日告假,難怪他說有世交好友府上出事,原來出事的竟是鄭家。
得知這樣的事,玉珠哪裡還吃得下飯,糙糙地收拾了一下,便和秦錚一起回家去。回去的途中竟不由自主地拐到了鄭府所在的路口,果見大門口一片白皤。
玉珠一來沒弄清楚鄭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二來她的身份也不適合去弔喪,更何況,顧詠這麼特意瞞著他,想必也有他的理由,故玉珠在路口站了半晌,就默默地和秦錚一道回家了。
雖沒看成黃毛怪,但秦錚也不敢再提及此事,一路上他好幾次想逗玉珠說話,可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姐弟倆沉悶地走了一路,終於到了家。
第二日晚上顧詠才過來,容色憔悴,一看就是好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過。他進門時還強顏歡笑,一見著玉珠的臉色都知道自個兒瞞不下了,才拉了她去屋裡,老實交代道:「阿覽家出了事,他身子不好,鄭家大哥又忙不過來,我便過去幫了他幾天。阿覽他不想讓你知道,鄭家的事,說起來實在不大光彩。」
但這事兒又哪裡能瞞得過人,顧詠想著,與其讓玉珠聽旁人亂說,還不如他一一細說。
原來那鄭侯爺原本還有兩個妾室的,起先因鄭夫人管得嚴,那兩個妾室只得安安分分,這些年竟連個子嗣也沒有。直到鄭夫人後來得了病,每日裡困在床上起不來,那兩個妾室便動了心思,也不知吃了什麼藥,其中一個劉氏竟懷了孕。
鄭夫人的性子最是嚴厲跋扈,這些年都將府里管得死死的,便是如今困在床上,也容不得那妾室將孩子生下來,竟趁著侯爺不在,尋了個刺兒將那劉氏教訓了一通,當晚上,劉氏就小產了。
鄭府子嗣不興,這些年來也不過是得了兩個兒子。這劉氏懷孕著實讓鄭侯爺歡喜了一陣,結果沒想到鄭夫人竟會下此毒手。夫妻倆為此大鬧了一場,氣得鄭侯爺拂袖而去,好幾日都歇在劉氏房裡,連鄭夫人的面也不見。
那鄭夫人素來要強,哪裡忍得下這口氣,竟叫上自己娘家兄弟來府里鬧。幾人推推搡搡的,那鄭家舅爺手裡頭一使勁,竟把侯爺甩開,後腦勺撞到了花園裡的假山石,可憐那侯爺連大夫都來不及救治,竟然就這麼去了。
鄭家舅爺見自己闖了禍,趕緊就逃了出去,鄭夫人嚇得舊病復發,當晚就咽了氣,這好好的侯府,居然一夜之間就這麼毀了。
侯府出了這麼大的事,哪裡瞞得過上頭,加上鄭侯爺過世,朝上便有與他素來有過節的小人上書彈劾他妄言、大不敬、帷薄不修等好幾項罪名。雖說陛下留中不發,但朝中官員紛紛避嫌,就連素來與侯府走得近的,這會兒也都恨不得閉門不出,假裝不在家。鄭家的喪禮,也是冷冷清清,一派蕭條。
顧詠與鄭覽素來交好,如何能冷眼旁觀,也不顧自己才提了職,匆匆向上峰告了假,幫著鄭家忙前忙後,到今兒侯爺與夫人都出了殯,他才尋了時間過來見玉珠一面。
玉珠聽罷了,想著當初在鄭家時的點滴,不免唏噓不已。她更擔心的卻是鄭覽,如今父母雙亡,他一來襲不了爵,二來要守孝,連國子監的職位也保不住,就算鄭家大哥鄭廣素來寬厚,但到底成了家長,府里又有李氏把持著,鄭覽這麼在侯府住著,只怕也是艱難。
「鄭公子那裡可曾有什麼打算?」想到此地,玉珠不由得擔心地問道。
顧詠黯然道:「阿覽說,侯爺生前時常念著故土,故出了百日,他就扶棺回祖籍,日後恐難再回京了。」
「再也不回來了麼?」玉珠喃喃地說了一句,忍不住輕輕搖頭。初見時那位看起來清清冷冷卻溫和內斂的少年,經歷了這麼多的挫折,如今,也不知成了什麼模樣。
遭遇問難
因記掛著鄭家的事,玉珠連白天的差事也無精打采,頻頻地出錯,引得張勝回頭看了她好幾回。玉珠心知於此事無益,只是到底擔心,心不由己。
秦錚也得知了此事,想起之前在鄭府時受過鄭覽的照顧,他特意去了一趟侯府,玉珠也趁機讓他帶了些滋補的藥材給鄭覽。事到如今,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太醫院這邊,也因玉珠在驗校醫書時新加入的一道糙藥而引起了整個太醫院的軒然□。那日玉珠正好整理到蛇毒這一章,因她在現代時去鄉下曾被蛇咬傷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特意從做中醫的祖父和叔叔那裡搜集過不少治療蛇毒的方子,故頗有心得,便將那幾個方子都悉數添了上去,沒想到這一添,就引出了大麻煩。
每日編好的章節原本都要先給孫大夫過目的,因這兩日宮裡太后身體抱恙,孫大夫常在後宮奉藥,並不在太醫院,故這事兒就給耽擱了下來。沒想到擱在孫大夫房裡的謄抄本竟被人翻開,結果就鬧出了事來。
這日玉珠才進了太醫院,就見張勝一臉慌張地朝她直招手,玉珠不解地走近了,他趕緊將她拉到拐角無人處,緊張兮兮地小聲道:「趕緊去找孫大人過來,劉大夫喚了一大群御醫過來,要尋你書里的不是,我父親已經被叫過去了。」
玉珠不解道:「所為何事?」
「說是那蛇毒的方子有問題。」張勝一臉無奈,苦笑兩聲,又道:「我們二人資歷尚淺,如此年紀就被委以重任,雖說太醫院裡諸位不明說,但暗地裡不服氣的大有人在。就算今兒不出此事,也會有其他的事兒,左右躲不掉。」
玉珠略一思索,就知道出問題的方子是哪一個,但她對此十分自信,自然不懼太醫院的各位。更何況,照張勝的說法,日後這樣的責難只多不少,總不能每次都讓孫大夫來解決。唯有將他們狠狠地震住了,日後想要再鬧,也要仔細斟酌一番。
想到此處,玉珠朝張勝笑笑,一臉鎮定地道:「無妨,我去看看。不必特意麻煩師父過來了。」說罷,深呼吸了一口氣,大踏著步子走進去。
太醫院的大廳里滿滿的都是人,有坐有站。因孫大夫不在。大廳上首的位子上端坐著太醫院院判,張勝的父親張天武,下首是諸位御醫和低品級的吏目們。眾人見玉珠進來,都齊齊地將目光投到她身上,眼神中有艷羨嫉妒的,有坐看好戲的,有關切焦急,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玉珠嘴角含笑,緩緩步入大廳,仿佛沒有瞧見眾人一般淡然地朝張院判行禮問安。
張院判朝她微微頷首,示意她先坐下。待她坐好了,張院判才輕咳一聲切入正題,問道:「秦大人,你看看,這方子是不是你的?」他將那謄抄本讓到太醫院小廝手中,那小廝躬身接過,回頭將本子遞給玉珠。
玉珠翻開掃了一眼,復又合上,淡淡回道:「是。」
她的話剛一落音,大廳里頓時響起一陣嗡嗡議論的聲響。張院判似乎也沒想到她竟如此慡快地承認,微微一怔,愣了好一會兒,又再次問道:「這方子裡可是有半邊蓮這道藥?」
玉珠又乾脆地回道:「是。」
大廳里的議論聲頓時又升了好幾個台階,鬧哄哄地讓張院判皺起了眉頭。有幾個有眼力的見他臉色不對,趕緊朝四周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廳里好歹漸漸靜下來,但仍有幾個老太醫朝玉珠怒目而視,一副恨不得馬上衝過來理論的神色。
也許是玉珠面上太過鎮靜,張院判盯了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太醫院裡幾位大人對秦大人的方子有些疑問,不知秦大人能否解答。」
玉珠頷首笑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院判朝她點了點頭,又轉過臉朝一旁早已蠢蠢欲動的太醫們道:「諸位有何問題,可向秦大人提出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有問題可以商討,切勿作任何詆毀之言。若是再有人在後頭嘀嘀咕咕地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
張院判本就生得嚴肅,平日裡也不苟言笑,此番又板著個臉冷冷的說話,的確把廳里的諸位太醫們嚇得不輕,皆唯唯諾諾地應了。也有腦袋瓜子機靈的,從他這話中多少探出了些口風,原本還打算向玉珠問難的,這會兒也猶豫起來。
幾個腦袋一根筋的,這會兒早已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指著玉珠責問道:「誰不知道半邊蓮乃是毒糙,食用過量易致頭痛腹瀉乃至窒息而亡,如何能入藥。秦大人貿然將半邊蓮編入藥方,可知其後果?既然孫大人將驗校醫書之重任交與秦大人,你焉能如此粗心大意。」
「可不是,驗校醫書如此重任,你居然敷衍了之,如何擔得上孫大夫的信任。果然是年經小姑娘,沒點分寸……」
「……」
一時廳中熱鬧非凡,眾人七嘴八舌地責難玉珠,唯恐落後一般。只有張老爺子和幾位老資格的太醫一言不發,時不時地瞄玉珠一眼,見她神態鎮定自若,心中自有一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