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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也是無奈,她雖然也覺得這身綠油油的衣服實在難看得很,卻沒有不穿官服進宮的道理。畢竟不是在自己醫館,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
因孫大夫住在皇城外,玉珠只有在宮門口候著他。一路上進宮上朝的官員們絡繹不絕,品級高的坐轎子,多是二人抬的,此外還有騎馬的,有些連騎馬都不會騎的唯有騎驢。朝里的規矩,進了宮城後只有一二品的官員才能坐轎,其餘的都只有步行入宮,故宮門口停了大批的轎子馬匹和隨從。入宮後普通官員不准掌燈,眾人都候著各部堂長官好借光上朝。
孫大夫雖是五品官銜,但太醫院令不必上朝,他到的就有些遲,玉珠遠遠地瞧見他時,天色已經開始發亮。
太醫院在宮城東南角,驗校了腰牌後順利地進了宮。雖說以前玉珠也去故宮旅遊觀光過,但到底都已經辟成了旅遊景區,在一片如cháo水般湧進湧出的人群中,什麼肅穆莊嚴都成了浮雲,跟如今面前這壓抑的讓人不敢逼視的宮殿不可相提並論。
路上人不多,除了一身裝備的侍衛們之外,只偶見宮女們低著頭經過。雖說之前顧詠教過她宮裡的規矩,但玉珠畢竟是頭一回進宮,心裡多少有些發怵,不敢四處張望,安安靜靜地跟在孫大夫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樣。
走不多久就到了太醫院的大門,早有人在門口候著,一瞧見孫大夫就趕緊迎上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然後道:「大人您可回來了,大家都在屋裡候著呢。」一邊說著一邊將人往裡頭引。
過了兩道門,才是太醫院的大廳,裡頭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一片綠油油的鵪鶉,襯得屋裡都黑了不少。看得出來,大伙兒對孫大夫都是極為恭敬的,連帶著對玉珠也十分客氣,和她說話的時候個個臉上都帶著笑,只不過這笑容是真是假就不好說了。
玉珠警覺地四顧,除了孫大夫一人穿著緋色官袍外,院內各人都穿得綠意盎然,實在找不到那位傳說中與孫大夫不和的院判大人的蹤影。她剛來太醫院,不好多問,只聽從孫大夫的吩咐去了後面的御藥房做事。
張勝也在御藥房這邊,因他只是個普通吏目,年紀又輕,雖說是孫大夫的弟子,這會兒也不好去前頭湊熱鬧。見了玉珠,張勝十分歡喜,樂滋滋地將她引進屋裡介紹旁的人。
在御藥房這邊的多是些沒有後台亦或是年紀尚輕的吏目,還有二十來個雜役。太醫院多是老頭子們的天下,何時來過這麼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加上她傳奇的名聲,大伙兒都紛紛過來打招呼,還有幾個自來熟的已經妹子長妹子短地喚著了。
御藥房這邊,除了雜役們要忙些,其餘的吏目卻是閒得很,宮裡那些貴人們生病了自然有御醫們操心,根本輪不到他們,就算外頭的官宦們生了病要請太醫,也多是求御醫門出手,吏目們大多只有跟著在一旁乾瞪眼的份兒。即便是張勝出身醫學世家,祖父和父親都在太醫院當差,也極少有機會出診,不過他能跟著孫大夫四處看診,就已經惹得諸位吏目們眼紅了。
倒是玉珠,雖說一進來就得了個八品的御醫,但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再怎麼受重視也是枉然,更何況,她一來就被打發到御藥房,顯見不是受重視的樣兒,諸人待她反倒還熱切了些。
頭一天當差,自然也幹不了什麼事,不過是由張勝引著與眾人見了面,寒暄幾句,又在御藥房轉了幾圈,搞清楚了各處的設置和用途。到了正午時分,外頭有人通知說用午飯,玉珠趕緊喜滋滋地跟著張勝去吃飯。
宮裡的御膳,光是想想就流口水,更何況玉珠大早上起來只吃了兩塊糕點,腹中早已飢腸轆轆。玉珠滿心期待地隨張勝到了用膳的房間,才知道御醫和吏目所用的用餐標準時不同的,當然孫大夫的標準更高,不過玉珠在屋裡掃了一圈,沒瞧見孫大夫的人影,想來他不是在自己屋裡用膳,就是出診了。
八品御醫的午餐是三菜一湯,分別是樟茶鴨子、白切雞、油淋白菜和一盅看不出原材料的湯。玉珠迫不及待地夾了筷子鴨子塞嘴裡,頓時皺眉,太老了,且是涼的,再嘗一塊白切雞,跟拿白水煮的差不多,油淋白菜又太咸,唯有那盅湯還算可以入口。
見玉珠一臉失望,一旁的吏目們也都笑起來,道:「當初剛進宮的時候都以為御膳美味,待到吃到嘴裡才曉得果然不是凡人可受得了的。」
玉珠啼笑皆非,一邊搖頭一邊將湯倒進飯里,就著湯將飯吃完了,剩下的幾樣菜都給了張勝他們一眾吏目----他們的菜式還要更差些。
下午大伙兒便不再湊堆兒聊天了,玉珠也跟著張勝一起整理書房的書籍。她想起顧詠說起過的張院判,忍不住就跟張勝問起他。張勝臉上顯出古怪之色,尷尬地看了看玉珠,猶猶豫豫地回道:「那是…家父。」
玉珠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乾笑了兩聲,「那你如何會拜孫大夫為師呢?」她話一說完就後悔了,這都是什麼事兒,她這麼問,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張勝她對孫大夫與他父親之間的矛盾早有耳聞麼。
張勝窘迫地摸了摸腦袋,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爺爺讓我去的。」
玉珠馬上想起那日給莫禾動手術時曾見過的那位張家爺爺,慈眉善目的模樣,倒是個真正聰明的。孫大夫明顯要比張院判受帝王寵信多了,那張院判還這麼針鋒相對,只怕沒什麼好果子吃。不過他將張勝往孫大夫手底下一送,一方面向孫大夫表明了態度,另一方面,只怕張院判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老爺子和稀泥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強。
下午玉珠窩在書樓里看了一整天的書,時不時地尋人討論幾句。她的外科醫學雖說高明,但中醫絕不會比這裡任何一人強,最多也就是多讀了幾本醫術,知道的藥材比旁人要多些。想到這裡,玉珠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但很快她又搖頭否決了,以她目前的名聲和威望來說,想編醫術,簡直是痴人說夢。
太醫院不比旁的衙門,放衙的時間並不固定,方到申時末,就有人陸續走了。因玉珠是頭一日上班,不敢妄為,老老實實地等到酉時末才和眾人一齊離開。才出宮門,就瞧見顧詠牽著馬在不遠處等著,玉珠心中一喜,也顧不上有旁人在,高高興興地迎上去喚了一聲「顧大哥」。
二人自然是一起回了,路上顧詠少不得要問起她頭一天當差的情況。玉珠歡歡喜喜地將這一日的境況說了一遍,少不得要提起中午的「御膳」。顧詠聽到此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頭一回在宮裡用膳的時候也是一樣,那還是宮廷宴會,東西也難吃得很。趕明兒讓於嬸子做些吃食帶上,中午用膳的時候再埋在飯裡頭。」
玉珠聞言詫異道:「還能自己帶吃食,進宮的時候不會有人查麼?」
顧詠笑道:「每日進出宮禁的官員不知有多少,哪能一一檢查。再說宮裡也沒有明文說不準帶吃食進宮,只不過一來嫌麻煩,二來一個大男人帶著食盒進宮實在不像樣。不過你一個女孩子,旁人見了也不會說。到底是吃飯重要,天長日久的,若是日日餓肚子就不好了。」
既然顧詠這麼說,玉珠自然是信的,回家的路上就在琢磨著明兒要帶些什麼吃食才好。
因新院子離宮門近,走不多久就到了地兒。顧詠自然是要蹭過飯才肯走,也不用玉珠招呼,自己就去系了馬跟著她一道兒進了。守門的程大爺一見了他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兒,親親熱熱地喚他少爺,又朝玉珠道:「小姐回來了。」
玉珠還是有些不適應,朝程大爺笑了笑,低著腦袋進屋去。
許是於嬸子在顧府做得久了,知道放衙的時辰,這會兒剛把飯擺上,還騰騰地直冒熱氣。秦錚也洗了手過來了,一瞧見玉珠,眼睛發亮地快步走過來問道:「姐,你今兒在衙門裡頭可還好?太醫院有沒有人欺負你。」
玉珠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道:「你以為太醫院裡養著洪水猛獸呢,我頭一天去就被人欺負。」遂又將今兒在衙門裡的事兒一一地說了一遍,還提到了張院判原來是張勝父親的事兒。
顧詠也有不曉得的事兒,聽到此處竟微微一愣,爾後笑道:「既如此,那張院判想來不會為難你,畢竟你還是他兒子的師姐呢。」說罷,又高興起來,說是好歹放心了。
於嬸子的手藝極好,晚飯的菜式又豐盛,加上玉珠和顧詠倆人都被衙門裡的午飯「蹂躪」過,這會兒吃得格外香。好在於嬸子早猜到顧詠要來蹭飯,飯菜都特意弄得多了些,這才沒出現不夠吃的情況。
顧詠怕玉珠臉皮薄不好意思跟於嬸子說準備第二日吃食的事兒,特意跟於嬸子叮囑了一番。於嬸趕緊打包票地應了,又仔細問玉珠喜歡吃什麼。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只說隨便準備些吃食就好,不必麻煩。
顧詠見她這麼客氣,只得朝於嬸道:「玉珠喜歡吃醬肉,再配些點心酸菜什麼的,也不必太繁複,畢竟才一頓,若是吃得太好,旁人瞧見了指不定還眼紅。」
旁人眼紅不眼紅的不好說,第二日中午玉珠將食盒打開的時候,屋裡倒有一半的人盯著她食盒裡看。那些老成持重的不好意思開口,但御藥房那些年輕的吏目們卻是厚臉皮,涎著臉向她討塊肉吃。玉珠也不小氣,將食盒裡扒了一大半給了大伙兒,自個兒留了一小半就飯吃,雖說少了些,但到底比吃「御膳」強多了。
顧詠升職
玉珠在太醫院過得如魚得水。
原本太醫院裡有些老資格的御醫對這個年紀輕輕不過借著孫大夫的關係冒出來的小字輩十分不滿,平日裡不過是礙著孫大夫的面子不至於刻意為難,但多少還是擺出一副冷臉給她看。但玉珠素來恭敬,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笑臉相迎,客客氣氣的,加上嘴巴也還算甜,這些老御醫們被她笑得眼昏,便再不好總是擺臉色給她看。
至於御藥房的吏目們,因每日都要蹭她的東西吃,平日裡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只要瞧見她有什麼活兒,不用吩咐便主動來幫忙。
但最讓太醫院諸位欣喜的卻不是這點。要說太醫院的諸位大夫最怕看什麼病,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婦人們的毛病。就連診脈都得隔著絹紗,更不用說那些不便啟齒的問題。雖說宮裡頭也有負責的嬤嬤,但到底不是大夫,不懂把脈問症,便是問話也問不到點兒上,實在地難為得很。
但偏偏是這些事兒最要人命,後宮妃嬪、王公家眷,哪個出了事兒,太醫們都得抵命。這太醫院上下,因此而貶職丟命的不知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