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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孫老太太十分固執,不論玉珠怎麼推辭也逃不過,最後還是被押著穿了兩針。好在老太太還有傳統的消毒意識,鋼針用燭火燒過,青線也滾過了油,不至於耳洞沒穿著,先把耳朵給化膿了。
老太太技術極為嫻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玉珠說著話,手裡不住地輕輕揉著她的耳垂,揉得玉珠都快沒知覺了,忽然出針,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用棉線在她耳朵上打了一個醜醜的圈兒。如法炮製穿了兩個耳洞,玉珠驚訝地發現耳朵竟然沒什麼感覺,不由得對老太太另眼相看。
又和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玉珠的耳朵也沒有發燒發炎的跡象,只是看起來丑了些。不過在顧詠眼裡頭,玉珠就沒有丑的時候,便是耳朵上掛著兩個黑圈圈,也是可愛得不得了。
搬換新家
就在顧詠在四處給玉珠姐弟倆找新院子的時候,太醫院的任命下來了,玉珠被授了正八品的御醫。因孫大夫也在這個月復職,他就讓張勝傳話下來,說讓玉珠和他一道兒去上任。玉珠自然巴不得,趕緊應了。
晚上顧詠過來,得知了玉珠要去太醫院上任的消息,不免要跟她說道說道。「你既然是孫大夫的弟子,太醫院諸位自然不會為難你。不過有個人倒是要注意,那就是太醫院的院判張天武。他向來與孫大夫不和,孫大夫丁憂回老家後原由他暫代太醫院史一職,可如今孫大夫一回來,他又被降了職,心裡頭難免有些不忿。他對付不了孫大夫,只怕將矛頭對準你。」
玉珠聽到此處,心裡頭未免忐忑,不由得後悔起來,原本在巷子裡開個醫館日子過得多舒坦,何必要淌太醫院這渾水。
顧詠見她一正襟危坐一臉惶恐,生怕嚇壞了她,又趕緊寬慰道:「你也別嚇到了,我不過是未雨綢繆,那張大夫好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就算對孫大夫有什麼意見,也不至於為難你一個女孩子。」
玉珠回味下他方才前後的話語,覺得相互矛盾,不由得一臉狐疑地看著他,明顯地不信任。顧詠哭笑不得,又怕她胡思亂想,只得安慰道:「太醫院裡頭也有我熟識的人,明兒我先去打聲招呼,讓他仔細關照些。左右你剛進去,年紀又輕,又是個女兒家,不大可能會安排你出診,在御醫署整理文書書籍倒是有可能。」
玉珠聞言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說道:「整理書籍更好,我還巴不得。」她原本就是衝著御醫署的書籍來的,若是有機會能一覽群書,便是讓她進去做工也使得。
顧詠見她臉上終於帶了笑,這才放下心來,順便提了下新院子的事兒。見玉珠仍在猶豫,他又道:「趕明兒你就要去太醫院了,每日辰時點卯。你又不會騎馬,若是從這裡走過去,少不得天不亮就得起床。我新尋的院子就在皇城裡頭,離宮城不過一炷香的路程,最是方便不過。再說那院子也極為幽靜,秦錚讀書也便宜。」
被他這麼一說,玉珠也頗為心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和顧詠一道兒去瞧瞧。待到了新院子,她頓時就愛上了。這院子比醫館要小些,一共有三間正房並東西兩廂,卻辟了個極美的小花園,種了各色植物花卉,有幾支剛冒出花苞來,含苞欲放,十分可愛。
顧詠見她喜歡,又添上一把火道:「秦錚和盧摯素來交好,盧家的府邸也在附近不過五十丈,再往南邊走又是羅毅家的府邸。秦錚讀書若是膩煩了,便可出去走走。四周也住有翰林院和國子監的官員,與阿錚考試大為有益。」
若說玉珠先前還有些猶豫的話,那麼聽了這話,便是半點猶豫也沒有了,果斷地定下了這院子。
回家後不免把這事兒跟秦錚說了一番,出乎意料的是他對搬家竟沒有什麼興趣,只在聽說方便玉珠去太醫院時才高興地應了。
接下來幾日都忙著搬家的事宜,首先是這院子得去退了。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是託了張大夫的妻子吳氏出面張羅的,如今要退房,自然還是得和她說一聲。
自從張大夫在同仁堂找到活兒以後,他家裡頭就活絡了許多,吳氏起初還常到醫館這邊來看看玉珠,後來家裡頭孩子大了,越來越忙,來這裡的次數就少了些。好在玉珠還找得到她家,徑直上了門,和她說了要搬家的事。
吳氏得知她要搬走時十分驚訝,半張著嘴呆了好一會兒,才怔怔地應了一聲,爾後又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趕緊笑著問道:「怎麼好好兒的忽然要搬走,那裡住得不好麼?」
玉珠自然不會說起被匪徒挾持的事兒,便說自己要去太醫院,離得遠了十分不便。左右那醫館也開不成了,那麼大的院子,空著也是浪費。吳氏聽得她要去太醫院上班又驚又喜,同時也艷羨得不得了。二人又聊了一陣,約了退房搬家的日子後,玉珠才回了。
之後便是陸續與四鄰們道別了,別人倒也罷了,隔壁的孫老太太和小柱子玉珠實在捨不得,在一起說了半天的話。四周的鄰居們都很客氣,除了童老太太外,巷子裡幾乎家家戶戶都送了些東西,雖說不值什麼錢,卻勝在一片心意。
臨走前發生了一件讓玉珠始料未及的事情,當初她給看過不孕的關家少夫人吳氏來鬧事了,據說是她吃了幾個月的藥一直不見懷孕,反而讓府里那個同房丫頭給懷上了。那同房丫頭原本就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一懷孕就關少爺被老太太逼著抬了她做妾,在府裡頭頗是囂張。吳氏氣得沒處兒發泄,便來尋玉珠的不是。
要說玉珠心裡頭還真有些虛,當初給吳氏看不孕的時候她就沒什麼底氣,雖說方子也沒開錯,可如果說一定會懷孕她卻是不敢保證的,更何況,當初還得了她不少銀子。
那吳氏因在家裡頭受了氣,這會兒全在醫館裡發泄了出來,又是哭又是鬧的,到了最後,竟然一頭栽倒在地上,嚇得玉珠夠嗆。趕緊和吳氏貼身的丫鬟一起扶著進了臥室,玉珠一把脈,頓時一愣,這…竟然是滑脈。
這吳氏大老遠地過來鬧事,居然懷孕了?
許是玉珠臉上的表情太過震驚,一旁伺候的吳氏丫鬟心裡頭直打鼓,還以為自己少夫人得了什麼治不了的大病,嚇得臉色都白了。
玉珠仍是有些不確定,又問那丫鬟吳氏的小日子有多久沒來了。那丫鬟不解其意,想了想,回道:「少夫人的月事一向不准,這回怕是有四五十天了。」
玉珠這才鬆一口氣,道:「你家夫人沒什麼大病,就是懷孕了,受不得刺激。回府後好生將養著,如今才一個多月,胎兒還不甚穩定,小心不要撞到刺激到。」
那丫鬟聞言又驚又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竟使勁地將吳氏推醒,口中結結巴巴地道:「少夫人,少夫人,大夫說你懷孕了!」
那吳氏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說她懷孕了,還當自己是在做夢,一睜開眼睛就瞧見自己丫鬟激動得直掉眼淚,不由得喃喃道:「我…這是在做夢吧。」
「少夫人,是真的,秦大夫說您懷上了。你放心,一會兒回府了,看那小賤人還敢在您面前橫。再怎麼囂張也只是個庶出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不曉得她有沒有那命把那孩子生出來呢。」
吳氏的眼睛裡頓時淌出淚來,一把抓住玉珠的手,帶著激動又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問道:「秦大夫,這…這是真的?」
玉珠輕輕點頭。雖說吳氏來醫館裡鬧事,可她卻對她生不出一絲怨恨,表面上再怎麼潑辣強橫,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可憐女人。而這個時代,可憐女人何其之多。
吳氏又拉著玉珠的手感激涕零地說了一番話,待到回關家報信的丫鬟領了一大群下人歡歡喜喜地過來接,她才挺直了背,朝玉珠感激地看了最後一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玉珠靜靜站在後面看著她,心裡忽然有些酸,胸口悶悶的,憋的難受。
手心忽然一熱,原來顧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邊,溫暖的大手伸過來握住她的,並不說話,只溫溫柔柔地看著她,目中一片祥和。「我們走吧。」他說。
顧詠叫了輛大車過來,又從顧府帶了下人過來幫忙搬東西。畢竟人多,做起事兒來也麻利,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東西就都收拾好了。比起剛來京城時的兩個小包袱,姐弟倆的行李多了好幾倍,二人的被褥衣服,秦錚的書和筆墨紙硯,還有大包大包的藥材,將一輛馬車裝得滿滿的。
最後朝巷子揮了揮手,一行人就此離開。
新院子原本就乾淨,顧詠又事先叫了府里下人來打掃,這會兒將行李一一放好,便有了過日子的模樣。因廚房還未開火,大伙兒便去外頭館子裡吃了一頓。若非要說這新院子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的話,那就是皇城裡頭沒有外城那麼多館子店鋪,若是家裡頭不開火,只怕連飯都沒得吃。
顧詠趁機說起要給玉珠家添兩個伺候的下人,一個打掃院子加看守大門,另一個則負責廚房事宜,畢竟到時候玉珠去了太醫院當差,家裡便顧不到,秦錚一個人在家裡頭只怕連飯也吃不上。
玉珠起初不甚樂意,她活到這麼大,還從未被人伺候過,心裡頭總覺得有些怪。可她又不能承認顧詠說的話有道理,秦錚打小被她捧在手心裡養大的,生個火倒是會,可若是讓他自個兒燒飯吃,只怕家裡頭的鍋碗瓢盆全都要遭殃。可若是果真添兩個外人在家裡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奇怪。
顧詠見玉珠一臉猶豫,也猜到了她的顧慮,笑著道:「都是我府里的人,素來懂規矩,斷不會胡來。你若是不放心,就先讓他們做幾日,若是不滿意,送回去就是。」
顧詠的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玉珠自然不好再推辭,只得收了,免不了又問他這倆人的詳情及月錢幾何之類。顧詠俱一一答了,晚上就將人給送了過來。
這倆人一個是五十來歲的老大爺,身子骨瞧著挺結實的,精神頭也好,見了玉珠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玉珠不敢受,趕緊側了身子讓到一旁去,另一個廚娘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說話也甚是慡利,玉珠第一眼便十分喜歡。
如此一來,院子裡就多了兩個人。玉珠將他們安排在廂房住下,她和秦錚兩人各住了一間正房,中間是待客的小廳,廳後有個小間,牆壁上還用杉木砌了格子,正好可以用來存放藥材,實實在在再好不過。
太醫院
三月十二,玉珠去太醫院當差的第一天。
寅時她就起了,換了前些日子剛做的官服,在秦錚面前轉了幾圈,端著架子咳了兩聲,直把他笑得夠嗆。她到底年紀小,面上還帶著稚氣,身量也不高,穿著這老氣橫秋的墨綠色繡鵪鶉補服,說不出地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