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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因他穿著官服,巷子口把守的官兵並未為難,這才順利地進了巷子,一直到了醫館門口。

    醫館裡頭,大鬍子早已得了信,沉著臉一言不發。阿壯是一貫地沉默寡言,老杜則沉不住氣,忍不住低聲喝道:「管他奶奶的,咱們殺出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了。大不了一死,老子還怕死不成。」

    「混帳!」大鬍子怒罵道:「你死了不打緊,可曾沐那老賊還活得好好的,我們大仇未報,何以言死。怎甘心,怎甘心----」他雙目圓睜,右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那上好的杉木桌子竟被他的掌力一分為二,成了兩半。

    屋裡氣氛一時凝重,玉珠和秦錚皆屏氣凝神不敢出聲,生怕不不小心惹怒了這幾位煞星,瞬間丟了性命。好在大鬍子這會兒正被困擾著,根本不搭理他們姐弟。

    屋外忽然「啪----」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扔進了院子。大鬍子扒開窗戶fèng朝外瞧了一眼,只見院子中央赫然多了個白布包裹的物什。他瞳孔微縮,略一沉吟,低聲吩咐道:「阿壯,快去撿回來。」

    阿壯應了一聲,大門開合,一眨眼,就見他拎著東西回了屋。

    大鬍子將布頭解開,只見裡頭僅包著塊石頭並無他物,疑惑地翻開布片,赫然一片黑色的字跡。大鬍子迅速看罷了,又將它遞給老杜。老杜趕緊展開一看,眉頭緊鎖,猶豫道:「大哥,小心有詐。」

    大鬍子沉默地想了想,琢磨了一陣,最後還是道:「不信不行,眼看著外頭的官兵就要搜到這裡了,這是唯一的生路。若是有詐,我們手裡頭不是還有兩個人麼?」說罷,他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玉珠姐弟一眼。

    劫後餘生

    巡邏的官兵一進院子,就瞧見穿著一身官服的顧詠扶著柱子在牆角嘔得連苦膽水都快出來了,眾人見狀,趕緊上前去問。顧詠卻說不出話,無力地伸出手朝東邊的廂房指了指,仿佛又想到什麼,「嘔----」地一聲,又埋頭大吐。

    「顧大哥你沒事吧。」秦錚端著茶杯快步趕過來,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了兩口,又抱怨道:「我早和你說了不要去看,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受不住要吐的,更何況是你。便是沒開腹,那屋子裡頭也全是死人,單是走近了也滲得慌。」說罷,他臉上顯出可怖的神情,分明對那房間避之不及。

    但凡在京里當差的,對京城的大小事務都十分敏感,更何況當初的開腹療傷弄得滿城風雨,這些官差們不知道也難。聽顧詠和秦錚這麼一說,他們也都想起了外頭的謠言,不外乎那些大夫平日裡練習都是拿真人開膛破肚,人死了也還要被大卸八塊,然後用針線重新fèng起來之類……

    官差們頓覺這院子裡陰森森的,早上的冷風一吹,渾身發寒。為難地看了眼東廂房,誰也不敢貿貿然去看。

    「各位官差大哥是來搜查欽犯的?」秦錚睜大眼睛瞧著他們,帶著些驚恐,「那些欽犯如今藏在我們巷子麼。大人們趕緊去屋裡搜搜,若是偷偷藏在我們家裡頭,那可不得了。」

    眾官差你看我,我看你,打了幾聲哈哈,各自使了個眼色,在正廳和西廂房各兜了一圈,到了東廂房門口,卻是沒人再敢往裡走。

    「我聽說,這些人死了以後還被分屍,都帶著戾氣,若是招惹到了,那可是一輩子都跟著,甩都甩不掉呢。」有人哆哆嗦嗦地說著話,往人群後躲了躲。眾人聞言,臉色愈加白了,有膽子小些的已經往後退了好幾步,回了院子中央的太陽底下,好像這樣才能保證不被髒東西給沾上。

    大伙兒正猶豫不決中,東廂房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方案板赫然出現在屋中央,案板上是一具白花花的屍體,用布掩蓋了頭臉和下肢,只露出胸腹。因眾人驚恐萬分,只一眼就趕緊別過了臉去,只依稀瞧見滿肚子的血和白花花的腸子,單是如此,大伙兒的胃裡頭已經是翻江倒海了。

    這還不夠,門後忽然又轉出一個膚色蒼白的小姑娘來,頭臉都用白布蒙著,只瞧見漆黑的眼睛和慘白的額頭,還有平舉著的滿是鮮血的雙手。「各位有何指教?」她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問道。

    大伙兒哪裡還忍得住,逃命似的往後跑,一直奔到了院子中央才停下來,眾人擠作一團,驚叫連連。

    顧詠朝秦錚使了個眼色,秦錚會意,趕緊站出來大聲道:「各位大人且勿驚慌,這位是我姐姐,太醫院的秦大夫。因平日裡都在家裡頭練習解剖,故請大理寺送了不少死刑犯人的屍首過來,都在東廂房存著。這兩日只解剖了一具屍體,剩下的都還在裡頭躺著。不知哪位要進屋去查看?」

    大伙兒早被嚇得魂飛魄散了,還有誰膽敢進屋,紛紛搖頭道:「不必不必,既然是秦太醫的府邸,怎會藏有欽犯,我們還有其他地方要搜查,便先告辭了。」說罷,一群人爭先恐後地沖了出門。

    待那些官差都走得遠了,顧詠才鬆了一口氣,趕緊上前扶住玉珠,待要開口安慰,東廂房裡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影。大鬍子的手中微動,朝他們努努嘴。顧詠卻不動,將玉珠姐弟拉到身後,冷冷地瞧著大鬍子,眼袋不屑道:「既然各位安然無恙,那我們之前的約定是否可生效了。」

    大鬍子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摸了摸下巴,道:「既然小哥兒如此聰明,當知道有些事是可以反悔的。難得遇到小哥兒這麼個聰明人,若是能幫我們出城便再好不過了。」

    顧詠只是笑笑,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不經意地朝隔壁院子掃了一眼,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聰明人,當曉得我怎會任人擺布。彼時你手裡掌著我朋友的性命,我自然投鼠忌器。如今官差們還在隔壁,我若是喊一嗓子,不知諸位可能逃出去。」

    他瞧見大鬍子的手悄悄伸向腰間,忽又大笑出聲。大鬍子心中一突,猶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敢妄動了。

    顧詠大笑道:「你當我是朝堂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麼,不說以一敵三勝券在握,拖延一盞茶的功夫卻是極容易的。不過,隔壁的官差們衝進這院子,怕是只需一眨眼的功夫,諸位愛玩這言而無信的把戲,我自然奉陪,左右也不過是打場架、出身汗,不過你們可是性命相搏了。」

    大鬍子頓時色變,他對顧詠的話雖有些懷疑,但如今手裡的確沒了人質是真的,若是顧詠果真懂武藝,那他絕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如若真招了官差進來,只怕他們一行五人一個都逃不了。想到此處,他不由得躊躇不定。

    顧詠見他臉上為難,又添了一把火,道:「東廂房的窗戶可通向後門,你們要走就趁早,我可說不準那些官差們是否還要再回來的。」

    大鬍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進了東廂房。過了好一會兒,那屋裡再無聲響傳來,顧詠讓玉珠姐弟在院子中央候著,自己進屋勘察了一番,回來朝玉珠點點頭。玉珠這才放心,氣一松就癱軟在地上。

    發生了這樣的事,顧詠想起來就忍不住後怕,他不敢想像若是他沒有趕過來,玉珠姐弟倆還會經歷些什麼。只要一想到前天晚上是他親自將人送到門口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只要他再多走兩步,將她們送進屋,這事兒便不至於演變到如此地步。

    這院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住了,雖說離顧府近,但到底在皇城外,往來的人多,治安便差些。再加上如今玉珠名氣大,少不得招惹那些綠林好漢,若是今天的事兒再來一次,不說玉珠姐弟,顧詠就先受不了了。

    玉珠和秦錚這會兒也是後怕著,不過對於顧詠提出的搬家建議卻還是有些猶豫。到底在這裡住得久了,多少有些感情,四鄰們也多熱情慡朗,相處得極為愉快。這麼突然說起要搬走,兩人總是有些捨不得。

    顧詠想著那些匪徒不至於再折身返回,也沒硬逼,畢竟倉促之間也尋不到合適的房子。他倒是希望玉珠能住進顧府去,不過知道玉珠定不會同意,故只是想想,根本沒好意思開口。

    家裡頭染了血的棉被被褥什麼原本都藏在東廂房,這會兒通通不能用了,三人一齊將這些可能造成禍害的東西都塞進了灶洞,一把火燒得乾淨。

    待一切處理完了,三人一齊坐在院子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秦錚不免好奇地問起那些匪徒的身份,顧詠也不清楚,只說可能是誰的仇家來京里尋仇的。玉珠忽然想起大鬍子提過「曾沐」這個名字,便說了出來。顧詠聞言頓時眉頭緊鎖,沉聲道:「曾大人是當朝宰相,為人最是剛直不阿,雖說得罪了不少人,但絕無陷害冤枉之舉。卻不知是誰和他有那麼大的仇恨,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這些朝堂中的事玉珠沒有什麼興趣,顧詠也就提了一句便沒再說。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天,氣氛才慢慢緩過來,玉珠的臉色也漸漸好轉了。

    「哎呀,秦大夫回來啦。」院門被輕輕推開,孫老太太慈祥的笑臉探出來,瞧見顧詠,她臉上笑得愈加燦爛,「顧公子也在呢。」

    玉珠趕緊起身迎接,秦錚也去屋裡搬了椅子出來。顧詠不知自己該幹嘛,只有起身東看看,西看看,朝孫老太太一個勁地笑。

    「這兩日我來過來看,都沒瞧見你。」孫老太太笑眯眯地拉著玉珠的手坐下,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壓低了嗓門小聲道:「秦大夫怎麼沒穿耳洞?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個個都穿了耳洞的,過些天等耳朵好了,讓顧公子給買對耳環戴上,多好看吶。」

    「耳洞?」玉珠沒想到孫老太太這麼一臉神秘竟然是為了這麼個事兒,一時表情有些僵硬。她以前也貪漂亮打過耳洞,在美容院用槍打的,沒想到自己是過敏體質,漂亮耳環沒戴著,倆耳朵折騰了一個來月才好。再到後面,提也不敢提打耳洞的事兒了。至於到了這個時代,因秦母早逝,也沒人操心她的這些事兒了。

    「要穿耳洞就得趁這幾日,」孫老太太一本正經地勸說道:「原本三月初三花朝節那日最好的,可惜那日你出了門,到晚上才回來,我就沒過來打擾。不過今兒也不算遲,只要是這三天穿的,就不怕化膿。」她一邊說話,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枚寸長的鋼針,系了青色的棉線的,朝玉珠揮了揮,道:「過來,我幫你穿耳洞,保證不痛。」

    玉珠拔腿就想逃,一旁的秦錚瞧著忍俊不禁,偏不說話只看熱鬧,至於顧詠,他滿腦子都已經是玉珠戴耳環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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