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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過了兩日,連孫大夫也親自來了,端著架子在院子裡走了一圈,然後很不以為然地問起此事。玉珠趕緊請孫大夫進屋參觀,又將那日救人的過程詳細描述了一番。孫大夫聽罷了,不置可否,臨走時,他忽然對一直躲藏在陰影中的張勝道:「三天後大理寺有批犯人要行刑,到時候你過來。」
張勝聞言頓時嚇得一臉蒼白,直到孫大夫人都走了,他還站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玉珠瞧他那模樣,真不知是該同情還是該好笑,很無力地道:「今兒的解剖我就不給你幫忙了。」
許是心裡裝著事,張勝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有時候喚他好幾聲他也聽不到,解剖兔子的時候又犯了第一天同樣的錯誤,麻醉藥下得太少,小兔子又在院子裡蹦了一圈,最後被玉珠逮住,重新灌了一整碗湯。
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解剖的任務,張勝連告辭的話都忘了說就走了。等玉珠發現的時候,房間裡早沒了人,案板上乾乾淨淨的,連兔子屍體都不見了。
玉珠有些驚訝,出來問秦錚是不是他將兔子給埋了。秦錚卻是一無所知。玉珠便以為是張勝自個兒將兔子帶回去研究了,也沒把它當回事兒,沒想到第二日就出了事。
英雄救美
事情發生在第二日中午,醫館裡沒有病人,秦錚大早上出了門,說是和書院裡一群朋友約了去城外。小柱子也在昨兒晚上被孫老太太接回了家,偌大的醫館裡,只有玉珠和張勝兩個在裡屋解剖,四周都安安靜靜的。
然後外頭忽然就傳來一陣乒桌球乓的捶門聲,玉珠皺起眉頭從窗口往外看,正瞧見大門被人一腳踢開,爾後如cháo水般湧進來一大群人,捋著袖子,一個個都凶神惡煞,見到院子裡有什麼就亂打亂踢,只一瞬間的工夫,整個院子就變了樣。
玉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趕緊開門出來,迎上前道:「你們要做什麼?」
「你就是秦玉珠?」人群最前面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穿一身蔥綠色的襖子和紫色孺裙,頭髮亂糟糟地盤了一個髻,上頭插了根銀簪子。瞧見玉珠,婦人頓時擺出一副惡狠狠的神情,一雙三角眼緊緊盯著她,好似她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玉珠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壓低了聲音,冷冷回道:「我便是秦玉珠,各位有何指教?」
「指教?」婦人伸手就是一個耳光,猛地扇過來,好在玉珠早有防備,一見她臉色不對,就忙往後退了幾步。婦人扇了個空,更添憤怒,大叫一聲就朝玉珠撲過來,那猩紅的指甲足有半寸長,直嚇得玉珠掉頭就跑,邊跑還一邊大聲喚「救命」。
玉珠自幼就進山採藥慣了的,手腳麻利,腳步輕快,這個婦人哪裡追得上,跑了兩圈,婦人氣喘吁吁地不動了,衝著帶來的一群漢子大聲罵道:「你們都死了,還不快把這個死丫頭給抓住。」
那些漢子這才開始動手。玉珠一見勢頭不對,趕緊往屋裡沖。這會兒張勝也聽見外頭的聲響,開門走了出來。難得這孩子見個死兔子都要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的,這會兒對著這麼多人,居然還鎮定自若,冷冷地瞧著眾人,沉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也敢胡作非為。」
到底是個男人,看衣著打扮又不似這巷子裡的尋常百姓,那些漢子們都不約而同地住了手,齊齊地看向那婦人。
婦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屋裡還有外人在,不過她卻比那群男人潑辣些,雙手叉腰,扯著嗓門大聲罵道:「那個不要臉的小賤蹄子,把下過毒的兔子給我娘吃,把她老人家都給毒死了。這天殺的賤貨,竟然還敢行醫,怕不是要害死好多人。」
玉珠躲在屋裡,聽到此處也多少猜到了真相,打開窗戶探出腦袋來,大聲喝道:「你不要信口雌黃,我說我好好的兔子放在家裡頭忽然就不見了,原來是被你們這賊人順手給摸了去。早些日子我就警告過四周的鄉鄰,我家的兔子不能吃,這裡誰不知道我們家阿錚每日都要把兔子挑到外頭埋了的,昨兒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我不去官府告你個偷盜之罪,你倒好,還來反咬我一口。也罷,今兒我們就去衙門,看官老爺怎麼判。」
那婦人臉上的頓時變色,看來也是被玉珠戳中了要害,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瞪了她半晌,才不講理地大聲鬧道:「我不管,我娘就是吃了你家的兔子還出了事,今兒你不給我們個交代,你就別想走。」
玉珠冷笑,開門從屋裡走出來,正氣凜然地站在院子中央,看著那夫人,一字字道:「真真地好笑,這可是我家,是我的地盤,我要去哪裡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她此時已經想到了面前這人的身份,可不正是隔壁童老太太家的女兒,因嫁在城外,平日裡回來得少,這才一時沒認出來。不過仔細想想,四鄰中除了那童老太太,還有誰能做出那般沒品的事來。
巷子裡的鄉鄰們也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陸陸續續地過來查看動靜,聽了玉珠的話,便有人大聲附和起來,「是誰敢到同仁醫館來鬧事,當我們是死人吶。」說著,便有好些個拿著笤帚扁擔的鄉鄰沖了進來,齊刷刷地站到玉珠身後,朝那婦人怒目而視。
那婦人見勢不對,便不再硬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嚎,一邊嚎還一邊在地上打滾,嘴裡罵罵咧咧地說什麼玉珠害死人之類的話。
玉珠何時見過這樣的潑婦,一時竟有些拿她沒轍。四鄰們聽見婦人說童老太太毒死了,雖說對那老婦人慣沒什麼好印象,但就這般死了,多少有些同情,當然更多的還是擔心玉珠被牽扯進去。雖說那兔子不是她給的,但畢竟是吃了她家的東西,鬧出了人命,只怕不好收場。
一大群人正僵持著,玉珠這才忽然想到,那兔子不過是吃了麻醉藥,又不是下了毒,何來毒死童老太太之說,遂高聲冷笑道:「這可真是怪事,我家那兔子不過是吃錯了藥昏睡過去,如何到了你就家裡就毒死了人。怕是有人害了老太太,還來我這裡訛詐。你倒是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家的兔子害死了人?可曾請過大夫,可曾讓仵作驗過屍,你紅口白牙地衝進屋就說我毒死了人,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若是壞了我這裡的名聲,我還要告你個誣告之罪。」
眾人聞言甚覺有理,紛紛點頭稱是,朝那婦人喝問,讓她拿出證據來。
那婦人原本不過是想來訛些錢財,沒想到玉珠小小年紀竟如此牙尖嘴利,一時噎住,說不出話來。想了半天,才哭道:「我娘昨兒晚上就吃了頓兔子肉,旁的什麼也沒沾過,現死在床上,連動也沒動過。不過是那兔子下的毒,還能是誰?」
玉珠想了想,又問道:「你可曾把過脈,探過鼻息,聽過心跳?」
婦人頓時不說話了。
玉珠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沒好氣地說道:「連人是死是活都沒搞清楚就跑來訛詐人,你還真是孝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那婦人丟盡了臉面,哪裡還敢再在院子裡鬧騰,趕緊爬起身,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隨行的那些漢子見她走了,也趕緊在後頭追,一邊跑還一邊喊道:「你別跑,還有銀錢未結清呢。」
那婦人回家後,果然發現童老太太並未氣絕,只是睡得狠了,怎麼也叫不醒。她又眼巴巴地過來求玉珠出手救人,玉珠只讓她好好等著,過個一兩日便會自動醒轉。那婦人還以為自個兒得罪了玉珠,她才不肯出手,又是哭又是求地鬧了半天,最後還是秦錚回來的時候才將她給趕走。
得知今兒有人來鬧事,秦錚嚇了一大跳,十分自責自己不在家中,又是發誓又是賭咒,說是再也不隨便出門了。
又過了兩日,玉珠和張勝一道兒去孫大夫家解剖屍體。許是這些日子被玉珠逼迫得狠了,張勝雖然還是嚇得一臉蒼白,但至少沒有再像上次那般連刀都還拿不穩就衝出去嘔吐。但孫大夫仍是不大滿意,眼刀子一刀一刀的,把原本就緊張的張勝盯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在玉珠表現甚佳,孫大夫難得地面露讚揚之色,對玉珠的態度也少有地溫和起來。
待解剖完畢,張勝被勒令留在房間裡對著屍體繼續學習,玉珠則將孫大夫請到書房,向他請教手術中的種種問題。比如燈光、消毒、併發症之類。
玉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孫大夫竟然一臉茫然地瞧著她,仿佛對此從未考慮過。
他的反應終於讓玉珠打消了之前他也同為穿越者的懷疑,若是經過現代醫學理論教育出來的醫生,沒有連這些都不懂的道理。但這也說明了一點,這位孫大夫果真是個醫學天才,竟然自己摸索出一套外科醫學理論,實在讓玉珠佩服不已。
孫大夫對玉珠提出來的這些問題十分感興趣,兩人就此展開了熱烈討論,不知不覺天已全黑。孫家雖有煮飯的廚娘,但做出來的食物實在難吃得很,孫大夫和張勝倒是不挑剔,玉珠卻實在難以下咽,只喝了兩口湯便放下了筷子。
從孫家告辭出來,才出了巷口就瞧見兩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秦錚和顧詠。秦錚遠遠地瞧見她,連忙揮手招呼,蹦蹦跳跳地衝過來,道:「幸好碰到了。我和顧大哥在家裡頭等得實在心焦,生怕你路上出什麼事。顧大哥非要拉著我出來接你。」
玉珠聞言感激地朝顧詠看去,他卻一臉的不好意思,低頭解釋道:「最近京里不甚太平,又這麼晚了,我才擔心不過。」
玉珠真心誠意地謝了他,三人這才與張勝告辭,往東直門方向走去。
因玉珠晚上沒吃多少東西,走了不久腹中飢餓,正巧路邊有賣餛飩的攤子,便跟秦錚二人招呼了一聲,一起去攤子上吃個宵夜。
才走了兩步,忽聽到耳畔一陣急厲的風聲,爾後是一句「小心」。玉珠茫然地回頭,面前陡然一黑,有人忽然將她擁住,這擁抱來得太急,玉珠還在詫異於懷中的溫暖,身子一歪,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猶豫不決
「顧大哥!顧大哥你沒事吧?」
玉珠聽到秦錚大聲驚呼的聲音,腦子裡才漸漸清醒過來。方才她走得太急,沒留意到不遠處恰有一匹快馬衝過來,等聽到顧詠的提醒時,她人已經被抱住。
方才是顧詠救了她……
玉珠腦子裡亂成一團,呆呆地睜大眼看著秦錚小心翼翼地將倒在自己身上的顧詠扶得坐起來,又看著顧詠皺起眉頭呲牙咧嘴地呼了一聲痛,她才手忙腳亂地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勢。
「顧大哥,你哪裡痛?」玉珠伸手輕輕摁到他的腰,顧詠立馬發出「嘶嘶」聲,口中卻還在逞強,「無妨,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