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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瞧了一陣,又趁夥計空閒的時候說了一會兒話。那夥計雖是年輕,卻是個極機靈的,話多嘴甜,不該說的卻一個字也不透露。玉珠不由得暗暗讚嘆錢掌柜果然會□人。
回來的時候,巷子裡的人漸漸多起來,多是附近的小兒,換了簇新的棉襖,手裡提的提燈籠,拿的拿鞭炮,四下奔跑打鬧,巷子裡一片熱鬧。
晚上姐弟倆一直守歲到半夜,因平日裡都睡得早,子夜時分都已經迷迷糊糊的,猛然被外頭霹靂啪啦地動山搖的鞭炮聲震醒,二人也跟著出去點了炮竹,又燃了幾支煙花,跟四鄰們道了新年好,這才回去睡。
第二日兩人都睡到巳時初才起來,秦錚去開的門,玉珠還迷著眼就聽見他在外頭咋咋呼呼地大聲叫道:「姐,好大的雪,快來看。」
玉珠披了衣服出來,赫然被面前的一片純淨給震撼了。天地間只有滿眼的白,乾淨純粹,不帶一絲雜質。雖說這些年也常下雪,前幾日就落過小半個時辰,可落地便化了,極少能有這般一片冰封的景象。
不過一晚上的時間,雪就積了半尺厚,因初一早上大家都起得晚,故院子裡和路上連個腳印都沒有,玉珠甚至捨不得踩上去,免得破壞這大自然的恩賜。
初一照舊例是不出門的,姐弟倆窩在家裡頭燃了炭火,將煤爐子搬到廳里,想吃的時候就將昨日剩下的菜餚燉上一鍋,倒也極便宜。
初二起便可以四處拜年。最先來醫館的是張大夫一家,爾後是巷子裡的鄰里及來醫館看過病的病人,玉珠也都一一回了禮。錢掌柜也親自過來了,提了好幾個大匣子,裡頭裝的都是從南邊採買過來的稀罕玩意兒,玉珠倒還好說,秦錚卻是一臉稀奇,待錢掌柜一走,就打開匣子東摸摸西摸摸,好奇得不得了。
初五玉珠去了顧府拜年,正趕上顧詠不在,顧夫人倒是極熱情,拉著她說了好一陣話,到後來玉珠提出告辭了,她才不舍地將她送到門外。府里的下人們瞧著,心裡頭各有一份思量。
回府的時候玉珠想起秦錚最近念叨著想吃羊肉骨董,便岔道去了菜市場。雖說年前家家家戶都會備上不少葷食,但多是醃製的,吃得多了便有些膩煩,故菜市場裡赫然擠了不少人。玉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了進去,問攤主要了兩斤新鮮羊肉。
包好肉,付了錢,正要走的時候,玉珠餘光掃到攤子底下一大盆羊雜碎,腳上一頓,隨口問道:「可有羊腸?」
老闆回道:「有有,就在這裡頭,雜碎都沒人要。姑娘要幾斤?」
玉珠嘴角一陣抽搐,想了想,道:「你先給我挑一副齊整些的,我另有用途。」她心裡頭想的卻不是如何吃它,而是打算用來做fèng合用的羊腸線。除了上回遇劫那次外,平日裡並未動過刀子,故玉珠也沒想起做羊腸線的事,這回偏遇到了,正好備在醫館裡,有備無患。
因這羊雜碎平日裡沒有人買,老闆也十分慡快地挑了一副完整的羊腸,又特意算了便宜的價給她,連零頭都抹了去。玉珠十分高興。
一回醫館,連骨董也不去煮了,先去料理手裡的羊腸。洗淨消毒,好一番忙活,直到秦錚喊著肚子餓來瞧廚房的門,她才想起做飯的事。
雖說秦錚對她的稀奇古怪的舉動已見怪不怪,但見她對著一盆子羊腸忙得滿頭大汗,也不由得滿臉疑惑,問道:「姐姐你何時喜歡上吃這羊雜碎了,又腥又臊,難聞得很。」
玉珠一邊將洗淨的羊腸放入烈酒中,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又不是給你吃的,你管它是腥還是臊。」
「不是吃的?」秦錚滿臉好奇地蹲下身子,仔細打量烈酒中泡著的皺巴巴的東西,疑惑地問道:「不是吃的,莫非你還用來看病不成?羊腸也能入藥麼?」
玉珠臉上浮現出詭異地笑,緩緩抬起頭來,笑眯眯地道:「小腸黏膜可以用來做線,若是身上有大口子,就用它做線fèng起來。」
秦錚倒吸了一口冷氣,面露噁心之色,嘖了兩聲,方鬱悶道:「姐姐你不願說就不願說,何必要誆我。這針線都是fèng衣服的,哪有在人身上fèng的道理。若是被旁人聽到了,定要說你裝神弄鬼嚇唬人。」
秦錚又不懂醫理,玉珠也懶得和他解釋,自顧自地與盆子裡的羊腸奮鬥。秦錚餓得慌了,索性自個兒去廚房,把早上吃剩了飯菜熱了熱,又給玉珠端了一碗過來。到了晚上,玉珠才總算將這些東西給弄乾淨了,卻弄了滿身的騷味,洗了兩大桶水,又在水裡頭加了干桂花才將那味兒給驅掉。
又過了兩日,顧詠親自過拜年,將年前的帳本和紅利一道兒帶了來。玉珠打開帳本瞅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多?」秦錚在一旁聽了,也湊過腦袋來瞧,看清楚上面的數字,亦是跟著一呆。
顧詠端起茶杯喝了兩口熱茶,慢慢回味了一番,才笑著回道:「生意卻比我們預料得還要好些,錢掌柜說是寒冬又趕上新年的緣故,感染風寒和積食的多。原本以為榮養丸掙錢,卻想不到那些尋常的藥丸才是大頭,架不住賣得多。過年這幾日,鋪子裡的消食丸都快賣斷了貨。」
能掙錢自然是高興的事,玉珠歡歡喜喜地收了銀票,又問了些鋪子裡的情況,顧詠俱一一答了,又笑道:「你若是有時間便去鋪子裡瞧瞧,張大夫還一直念叨著,說是你醫術高明,若是能去指點,鋪子裡生意只怕會更好。「
玉珠頓時搖頭,連連道:「顧大哥你可別開玩笑了,我這點本事,治些小病倒是無礙,若是坐堂,資歷卻是不夠的。「
顧詠搖頭笑道:「連鄭家遺傳的頭疼症都治好了,你還這麼謙虛,太醫院的大夫們還不羞愧至死了。」
玉珠一臉正色地直搖頭,道:「我於醫術也不過是略懂些,能治好侯爺他們的頭痛症也是靠了師父傳下來的方子裡有一味旁人從未用過的藥材,太醫們經驗豐富、醫術高明,若是發現了那味藥材,也不至於拖上這麼多年。」她的藥方里最重要的一味就是銀杏葉,可它的功效卻是直到現代才被發現,這些太醫們就算再厲害,尋不到對症的藥材,也終是無功。
「可是----」顧詠看了她一眼,似乎猶豫著能不能說,「那個,張大夫說,你還擅長治那個……嗯……劉嬸子的女兒……」
玉珠哭笑不得,汗顏道:「翠翠服用我的藥才一個來月,懷孕到害喜也至少得有一個月,哪裡是我的功勞,不過是巧合罷了。」
就算是後面的吳氏懷了孕,那也不能算她的本事大,只能稱讚她記性好。她自幼時就被爺爺逼著背《本糙綱目》,背各種藥方,到後來醫術怎樣不好說,那些書倒是爛熟於心。可也正是因為幼年背書的經歷太痛苦,導致她高考時死也不肯學中醫,最後還是學了西醫臨床。
可這些事卻不能說給顧詠聽,反正在他看來,玉珠就是醫術高明又謙虛,直佩服得不得了。
秦錚瞧著顧詠的神情,心裡只覺得好笑,忍不住逗弄道:「我姐的醫術可真真的高明,今兒不知從哪裡弄了付羊腸子過來,說是要做成線,若是誰傷了大口子,就用針將它fèng上。你說厲害不厲害?」
他這話卻是故意想嚇唬嚇唬顧詠的,沒想到顧詠聽罷了,竟一臉好奇地追問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若是fèng好了傷口便不會裂開,癒合得想必也快些,不過為何要用羊腸線,不能用棉線麼?」
「羊腸線能被人吸收,若是用棉線,日後還得拆線,容易感染……」難得有人對這東西感興趣,玉珠立刻好為人師地指點他,說著,又特意去拿了剛做好的半成品給他看。
一旁的秦錚看著這兩人對著一堆怪模怪樣的東西討論得不亦樂乎,簡直是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開膛破肚
初十那一日,玉珠從劉嬸子口中得知了鄭夫人醒來的消息。說是侯爺親自去揚州請了位原本丁憂回老家的太醫令,回來只施了幾針鄭夫人便醒轉了。玉珠聽到此處,既激動又興奮,什麼是神醫,這便是了啊,不由得拉著劉嬸子問了許多,但她終究只在廚房幫忙,內院的事真正知曉的少。
玉珠又忍不住去同仁堂找張大夫打聽,張大夫聽罷了,亦是一臉興奮地說道:「莫非是孫大人回京了?」
見玉珠一臉茫然,張大夫笑著解釋道:「秦大夫來京城時日短,故不曉得這位孫大人。他原本是太醫院的太醫令,醫術真真地出神入化,他不止是診脈施針,據說還能開膛破肚救人性命,簡直是大羅神仙。」
「開膛破肚!」玉珠興奮得連聲音都在發抖,「你是說這位孫大夫會動手術?哦,不是,他會把肚子剖開了治病?你可曾親眼見過?」
張大夫尷尬摸了摸後腦勺,小聲道:「這個……我也是道聽途說。再說了,便是真的,也輪不到我看,自然是太醫院的大夫們先瞧了。」
「手術手術,」玉珠一邊搓手一邊在原地團團轉,興奮得難以抑制,末了一把抓住張大夫衣袖,又問道:「那位孫大夫的府邸在何處?」
那位傳說中的孫大夫住在皇城南門外的青絲巷裡,玉珠一路問了好些人才找到了地兒。巷子極窄,幾乎只能容二人並排而行,因常年不見陽光,路邊的圍牆都長滿了青苔,陰潤而cháo濕。
孫大夫的府邸在巷子的最末端,玉珠好不容易到了,正待要上前敲門,一抬頭赫然才發現那大門上竟掛著一副白森森的死人骨架。那骨架也不知如何固定的,風一吹還有些搖搖晃晃,實在滲得慌,若非她以前見慣了屍體骨架的,這會兒只怕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好在玉珠對這些東西不僅不懼,這麼多年未曾見過,反而有一種久違之感。好生打量了一番這副孤獨的骨架後,玉珠才上前敲門。
院子裡久無人應,玉珠又高聲喊了兩聲,依稀聽到院子裡有聲響,卻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她想了想,又高聲道:「若是不開門,我就把這骷髏帶走了。」
只聽得院子裡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爾後門猛地被拉開,探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來,一張平淡普通的中年面孔,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實在沒有傳說中的神醫樣。不過玉珠不敢以貌取人,恭恭敬敬地問道:「敢問可是孫大夫?」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盯著她看了半晌,緩緩眨了眨眼,然後點頭。
玉珠大喜,道:「我……我聽說孫大夫你會剖腹開刀,我……」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孫大夫打斷,他衝著她上下一打量,忽然嘻嘻一笑,道:「小丫頭你莫非想學?」他面目生得極普通,可不知為何,這般一笑,臉上表情剎那間就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