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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秦錚!」玉珠有些生氣,「你在書院裡學了半年,旁的沒學到,倒是學了滿口的混話。」說著,伸手就要去擰他的耳朵。秦錚嚇得連連討饒,道:「是我不對,姐姐你手下留情。明兒把耳朵揪腫了我可不敢出門。」

    玉珠不過是嚇嚇他,哪裡會真下毒手,只瞧著秦錚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樣兒,就忍不住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板起臉道:「這話你以後別亂說了,不說他有心沒心,便果真是這樣,我們也只能當做不知道。這話若是傳出去,他不過是年少風流,在我這裡,卻是沒臉見人了。遇到這樣的事兒,我本該是遠遠躲著的,可他偏偏是趕也趕不走,真是能讓人氣死。」

    秦錚見她這樣氣惱,也頗覺自個兒方才說話不妥當,老老實實地道了歉,又道:「日後我再不開這樣的玩笑就是,姐姐勿惱我。」頓了頓,又猶豫不決地看著她,問道:「那明兒,我們還去不去?」

    玉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然都應了,我們怎麼好不去。還真等著李庚來拆房子啊?」

    秦錚心裡頭對京城每年一度的拔河賽早有耳聞,就算李庚不來邀請,他也要去的。不過尋常百姓都占不到好位子,只能遠遠地瞧個熱鬧。如今李庚主動來請他,他自然是滿心歡喜,又見玉珠好歹應了,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可當天晚上忽然降了溫,玉珠遂不提防竟染了風寒,早晨起來鼻塞耳鳴地難受得厲害,只是見秦錚興致實在是高,她不欲掃興,便強忍著,找了幾顆備用的藥吃了,裹了厚厚的襖子同他一起出門。

    臨近新年,街上人原本就多,更何況今兒還是一年一度的拔河賽,街上更是被擠得水泄不通。好在秦錚力氣大,牽著玉珠死命地往前沖,竟也被他衝出了一條路。到了約定的地點,李庚他們早已等得快不耐煩了。

    因李庚是侯府老來子,李家父母均已年邁,其兄長又素來端方,不愛湊這些熱鬧,故車上都是李庚喚來的年輕朋友,除了羅毅和盧摯外,還有幾個玉珠叫不出名字來的,卻是都見過,上回她出事的時候,他們還跟著李庚出來尋過人。

    馬車走的是皇城裡的道兒,尋常百姓都進不來,故而一路還算暢通。到地兒的時候,外面已是一片喧囂,秦錚好奇地掀開車帘子瞄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喃喃道:「果真是人山人海。」

    玉珠也跟著探出腦袋看了一眼,神情淡定。雖說人多,可這對曾經歷過春運的玉珠來說,只是小巫見大巫。

    外頭驗了牌子,馬車開進場地,然後眾人才下了車。

    這裡是拔河場地的東面,設的是皇親國戚們的棚子,西面是官員們的棚子,唯有南邊才是尋常百姓的座位。這一眼望去,處處都是錦衣華服,衣香鬢影,讓人目不暇接。

    李家的棚子不大,在場地的東南角,因李庚早有準備,棚子裡早有下人備好了茶水點心候著,見他們一行人過來,忙迎上來。李庚笑呵呵地讓玉珠坐在最前面,自個兒不客氣地在她身邊坐下,然後也不說話,側著臉眼巴巴地瞧著她傻笑。

    玉珠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只得向秦錚眼神求助。秦錚見狀,趕緊擠到前邊來,一屁股坐在兩人中央,任李庚朝他怎麼吹鬍子瞪眼,他也裝作看不到。

    外頭不斷地有人群湧入,附近的棚子也漸漸坐上了人,玉珠左右打量,忽然瞥見了鄭覽,他披著件長可及地的厚實披風緩緩朝這邊走來。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鄭覽忽然一抬頭,二人目光正巧對上。他頓時笑起來,如沐春風。

    鄭家的棚子竟然就在李家隔壁,李庚眼睜睜地看著鄭覽走近了,在離玉珠只有一步之隔的地方坐下,又「眉眼含情」地朝玉珠笑了一笑。他只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將他推開再補上一拳。但他心裡也知道,自個兒若果真這麼做了,只怕玉珠轉身就會走,以後再也不會理他。思來想去,還是暫時忍下這口氣,只惡狠狠地瞪著鄭覽,眼睛一眨也不眨。

    對面的棚子裡也快滿了,秦錚眼尖,瞅見了人群中低著腦袋的顧詠,忍不住朝他高聲喚了聲。顧詠卻好似有心事,茫然地抬頭朝四周瞧了瞧,卻沒發現秦錚,復又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場子裡有巡邏的士兵在維持秩序,秦錚也不好再高聲,只得作罷,低聲跟玉珠說了一句。玉珠也抬頭朝那邊看了一眼,顧詠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攏著袖子一句話不說。

    「顧大哥這是怎麼了?」玉珠有些奇怪。認識顧詠這麼久,他素來都是一臉笑容,滿目慡朗,仿佛從未被什麼事情難倒過,何時見過他這般落寞的神色。

    秦錚又哪裡會知道,只是搖搖頭。

    待場子裡漸漸坐滿了,吉時亦到。只聽得幾聲鼓響,隨後是哐當哐當的鑼聲,場子裡迅速安靜下來。隨後,也不知掌禮的司儀說了句什麼話,所有人忽然全部跪了下來。玉珠腦子一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旁邊的秦錚使勁地拉了她一把,她才反應過來,隨同眾人一齊跪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皇帝到了吧。

    跪在地上的玉珠心裡頭想。方才還亂糟糟的場子,忽然靜下來,只聽見司儀扯著嗓子大聲喊話,左右她是一句也聽不清。待喊完了,他又喚了聲「起」,玉珠這回算是聽清楚了,忙跟著眾人一齊起身,拍了拍膝蓋,復又坐回去。

    偷偷地抬頭看,只見北面的高台上已經簇擁著坐了一些人。因離得遠,玉珠只瞧見明晃晃的一片黃色,根本瞧不清人的長相,只依稀能辨認出正中央坐的是個已然不年輕的男人,一旁有個老太太,另一旁是個中年貴婦。

    玉珠對這皇帝宮妃沒有多大興趣,看了幾眼便作罷了。

    場地上,拔河賽已經開始了第一場。

    場地中央是根十幾米長的粗繩子,玉珠辨不出它的材質,但見那繩子尾巴上都編了穗,想必絕非尋常的麻繩。繩子中央系了根大紅色的綢帶,地上用紅色的硃砂劃了印記。

    與賽的有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有已然發福的中年人,都穿著一色的棗紅色勁裝,大冬天地捋起袖子,滿臉幹勁。

    李庚這會兒的注意力已經放到了賽場上,什麼鄭覽早拋到了腦後,隔著秦錚大聲地向玉珠介紹場上的隊伍。這邊是都察院的,那邊是通政司的……

    不管是場上的還是場下的,都卯足了勁兒;不管平日裡是嚴肅的或是斯文的,這會兒也都現了形。扯著嗓子叫著喊著,還有激動的,解了衣服上的荷包墜子往場上扔。平日裡說話柔聲細氣的小姐太太們也放開了膽子,雖不至似旁人那般扯著嗓子怪叫鬼喊,卻也忍不住暗暗握著拳頭揮幾下,若是自己看中的那方贏了,便要激動得站起身。還有時場子裡鬧出一方全部倒在地上的笑話,那就不論是男女老少,甚至是高台上的皇帝太后,也都捧著肚子大笑不已。

    賽了幾場,會場裡明顯比先前還要熱鬧了,仿佛一大鍋水,這會兒漸漸加熱,煮沸了。

    又是咚咚幾聲鼓響,棚子裡的少年們忽然齊齊起身,除了秦錚外,一個個都脫去了外衣,露出裡面的棗紅色勁裝。這些半大的年輕小伙子都是官宦子弟,平日裡好吃好養著,個個都養得一張好皮子,被這棗紅色勁裝一襯,更顯得精神百倍。

    小伙子們精神抖擻地跳進場,個個英俊帥氣,意氣飛揚,十分地養眼。四周觀看的人群又掀起了一層聲浪,那尖叫聲簡直快要把場子就掀翻,就連高台上的皇帝和太后也湊一塊兒竊竊私語,笑得極其神秘。

    到了這會兒,玉珠才總算明白為何李庚非要拖著自個兒過來了。

    拔河盛會(二)

    年輕人,尤其是尚未婚配的英俊勇武的年輕人,其聲勢之浩大絕非之前的那些老頭子們可以相比的。這些小伙子們一出來,整個賽場的氣氛就明顯不同了,空氣中仿佛都帶了些炙熱,那些灼熱的目光□裸地she在場上每一個少年的身上,愛慕的、欣賞的、甚至是審視的。

    小伙子們在場地中央齊齊吼了一聲,爾後各自散開,站到自己的位置。圍觀的群眾們又掀起了一層聲浪,尖叫著呼喊場中諸人的名字,「李庚」的聲音竟然最為響亮。玉珠十分不解,不是說李庚是京城一霸,眾人避之不及麼,怎麼這會兒還這麼受歡迎。

    她還不解地思考著,身邊的秦錚已經站了起來,撲到前面的矮矮的木柵欄上,舉起雙手狠命地朝場上揮,口中還大聲喚道:「勇往直前!旗開得勝!」他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睛裡滿是激動與關注,這樣的表情,玉珠還是頭一回在秦錚臉上看到。

    拔河雙方開始活動手腳,爾後各自抓好繩索。李庚個子高,又壯實,自然是站在繩尾當舵手。他將繩子尾巴往腰上一纏,腳上用力一踩,身子便牢牢地釘在原地。其餘的小伙子們也一臉嚴肅,雙手狠抓住繩索,身子微傾,只待一聲令下,便要發力。

    一聲鑼響,司令大喝一聲,手中的小旗子一揮,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睜大眼睛看著場內。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呈現出極端地不公平,一方上台時聲浪震天,另一方悄若無聲,一方氣勢如虹,另一方萎靡不振。於是,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聽到了比賽結束的鑼聲。

    小伙子們把手裡的繩索一扔,圍著場子跑起圈來,四周圍觀的群眾也都配合地大聲尖叫,有膽大的女孩子解了腰間的荷包和穗子朝他們扔,有好幾個分明就是衝著李庚去的,那小子卻極靈活,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卻絲毫沒有被扔到。

    他們鬧了一陣,直到司禮的官員們上前來趕,這才意猶未盡地朝眾人招了招手,回了棚子。秦錚早在棚子裡候著,興奮得一臉通紅,又是叫又是笑,嚷嚷著下場自個兒要上。李庚卻不同意,大手一揮,道:「不行,瞧瞧你這麻杆兒似的,哪有什麼力氣。我們後面還得跟都指揮使司的那群大老粗們比,你上去不是添亂嗎?」

    秦錚不服,非要拉著盧摯掰手勁,說若是他贏了就下場。盧摯只是靦腆地笑,看了李庚一眼後應了。說來也奇怪,別看盧摯那柔柔弱弱的小模樣,手上力氣倒大,秦錚費了吃奶的勁兒,臉都漲成豬肝色了,依舊沒能贏。

    秦錚打小就愛面子,從未在眾目睽睽之下丟過這種臉,一時臉上難看至極。盧摯瞧著他的樣子也惴惴不安,小聲道:「要不,還是你下場吧。」

    秦錚悶悶地搖頭,不高興地回來坐到玉珠身邊,不發一言。玉珠瞧著他這樣子心裡好氣又好笑,趁旁人不注意了,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你比盧摯小兩三歲呢,輸了也沒什麼,就為了這麼點事就悶悶不樂,日後若真有什麼磕磕碰碰,你還不悶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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