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顧詠笑笑,一一答了。

    院子裡極冷清,顧詠朝四周看了看,沒瞧見旁人,忍不住問道:「怎麼就您一個,旁的下人呢?」

    七叔搖搖頭,道:「少爺都打發他們走了,如今院子裡就我跟老徐伺候。」一邊說著,一邊將顧詠引進屋,沏了茶端上來招待。顧詠注意到這小廳里極樸素,多寶格上都空蕩蕩的,就連待客用的瓷器也極粗糙。

    「表哥不是調去了都指揮使司了麼,如何還過得這般清苦?」顧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滿口苦澀,不由得皺眉問道。

    七叔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嘆氣道:「還不是為了找小姐的事兒,這些年沒少托人,少爺的俸祿都花在了裡頭。上半年老徐身子不慡利,少爺又費了不少銀子請大夫,所以最近才拮据了些,故將下人們都打發走了。」

    顧詠聞言,心中也是黯然,垂首低聲問道:「可曾有什麼消息沒有?」

    七叔只是搖頭,目中顯出無奈又悲涼的神色,「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小姐若是還在,也不至於一點音信都沒有。只是少爺一直放不下,也隨他去吧,只求他心安便是。」說到此處,他眼眶一紅,眼角頓時滲出淚來,怕被顧詠瞧見,偷偷地側身擦了擦。

    顧詠哪裡沒瞧見,只是這會兒也只能裝作看不見,跟七叔聊了一會兒天,仍不見崔宇回來,他不由得有些急。想了想,問道:「最近可有什麼不認識的人來找過表哥?」

    「找少爺?」七叔想了想,搖搖頭,「除了老爺,便沒有旁人了。」說到此處,七叔面露為難之色,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表少爺,您能不能勸勸少爺,別跟老爺再過不去了。」

    顧詠一愣,繼而苦笑,無奈地問道:「表哥還是不肯和姨夫說話麼?」

    七叔一臉悲催地直搖頭,「不說話,連面也不見,門也不開,好幾回老爺都被關在外頭,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得心裡也難受。雖說老爺也有不對的地方,可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畢竟身不由己。」

    「我見了他自會好生勸他,七叔你放心就是。」顧詠雖是應了,心裡卻沒有底。他是知道崔宇的性子的,面上瞧著是個好說話的軟綿人,其實性子極倔,不說旁的,單是這十幾年如一日地尋找紅豆便可見一斑。當初他連姓氏都能狠下心地改了,又如何會輕易原諒將髮妻親子趕出府的父親。

    七叔得了他這句承諾,卻是極開心的,鄭重地謝了他,又拉著他說了一陣崔宇幼時的事,直到院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正是崔宇回來了。顧詠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發現他臉色還算正常,見了顧詠,立刻微笑著迎上來,倒不似心裡藏了什麼事。

    顧詠便沒有直接問,只說是自個兒正巧來城西辦事,便折到巷子裡來瞧瞧,又笑笑地提起自己方才還去過玉珠家的醫館,和秦錚說了一會兒話。崔宇見狀也笑道:「他倒是腳快,我方才還在大街上瞧見過。」

    顧詠眉心一顫,仿佛若無其事地隨口道:「阿錚也和我說過,說是在茶樓里瞧見你了,還說你身邊有個高個子的同僚,瞧著甚是氣派威武。」

    崔宇笑著搖頭,稍稍壓低了嗓門,回道:「這事兒卻是不能聲張。我道我遇到誰了?竟然是趙興大哥。他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便極照顧我,後來被那妖婦迫得去了南方,我還道日後怕是再也瞧不見他,沒想到他自個兒偷偷回來了。」

    顧詠認真看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是麼,他膽子倒大,也不怕被人瞧見了傳到宮裡去。表哥可問過他為什麼回京?」

    崔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罷了舔舔嘴唇,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這都多少年了,當初陛下送他去南邊多少還是存了愧疚之心,誰會沒事故意跟陛下和趙興大哥過不去。這次他回京也是為了太夫人大壽而來,便是有人告去了,陛下也會成全了大哥的仁孝之心的。」

    顧詠見他一臉坦然,絕不似作為,心中稍定,東拉西扯地閒聊了一陣,末了,忍不住勸道:「沈大人那裡,畢竟是你的親身父親,父子人倫,絕不是----」

    「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麼,沒來由地掃興。」崔宇一見顧詠又要老生常談,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轉到別的話題上去,「你在戶部差事可還順利?戶部那幫老油條不曾為難你吧。」

    崔宇堅決的態度讓顧詠很為難,但他一個外人,終究不要對旁人的家務事插嘴太多,只得無奈地與他扯到戶部差事上去。

    說了好一會兒,顧詠瞧著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便要起身告辭。崔宇一直送到院門外,就在顧詠轉身要的時候,崔宇忽然開口道:「紅豆……紅豆她,沒有死。」

    顧詠先是一愣,爾後大喜道:「果真如此?那她如今在何處?表哥為何未將她帶回家來。」

    崔宇黯然地搖頭,「我卻是不曉得她如今在哪裡。」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繫著鎖片的銀鐲子,解釋道:「這原本是一對的,紅豆出事那天早上,非纏著要它,我便將它系在紅豆腳上。這長命鎖是當初我周歲的時候母親請『藝人張』親自打的,花紋字體俱是獨一無二。結果我早兩個月前在京城的銀樓瞧見了一模一樣的,便去問掌柜。掌柜說是廣武縣那邊傳來的花樣,我又趕去廣武縣,可惜當初最早打制這鎖片的匠人已經去世,我只從他兒子口中問得了些消息,說是五年前有人拿了一模一樣的鐲子來,熔了鐲子,另打了一副鎖片。我又問了那人的年歲相貌,那裡卻是說不清,想了許久,才說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五年前,紅豆可不正是十歲,這不是她又是何人。」

    說到此處,崔宇眼眶一紅,眼睛裡濕潤成片,「我在廣武縣找了她一個月,仍是杳無音信。雖說還活著,卻不知她過得好不好。如今她也有十五歲了,尋常人家的姑娘都要嫁人了,也不知她是否嫁了良人……」崔宇說到此處,早有淚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哪裡還有半分武人的風姿。

    顧詠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陪著難過了一番,又說了些安慰的話後,才一臉沉重地告辭離去。

    回了顧府,顧詠又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之與崔氏。

    崔氏聽罷,也跟著拭了一把淚,黯然道:「你表哥雖也恨那妖婦,但他自幼是沈將軍帶大的,忠義愛國,絕不會與趙興合謀做那些謀逆之事。只是我苦命的紅豆,這是遭了什麼孽呀。」

    哭了一番,又想起什麼,惡狠狠地罵道:「都是那個碎嘴殺千刀的妖婦幹的好事,好端端地慫恿人家有妻有子的去尚什麼公主。可憐你那苦命的表姨,以前在娘家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嫁了個疼惜她的,又給趕了回去。那個什麼博陵長公主也是個沒腦子的,你說你死了丈夫要改嫁,這京城上下,多少沒娶妻的,又有多少死了妻子的鰥夫,挑誰不好非要挑個有家室的,逼得人家妻離子散。做這樣的缺德事,活該她一輩子生不出孩子。」

    顧詠聽得哭笑不得,只偷偷地四下張望,生怕被外人聽了去。

    崔氏發泄了一陣,心裡舒坦了不少,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睜大眼睛緩緩地看過來,一眨不眨地瞪著顧詠,毫不掩飾的擔憂,「兒子,若是……若是紅豆找到了,可是又尚未成親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什麼該如何是好?」顧詠起先還沒明白崔氏話里的意思,隨手抓了塊花生糕塞嘴裡,嚼了兩下,頓住,臉色陡然變得慘白,「我……我……玉珠她……」,一時連話也說不完整了。

    崔氏默默地起身,走到顧詠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兒子,這回為娘也幫不了你。」

    顧詠慘白著臉,強自鎮定地道:「也許……也許紅豆已經……」話未說完,又覺得自己實在太混蛋,真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

    拔河盛事

    盧摯和秦錚聊到很晚,玉珠便留了晚飯。

    吃飯的當兒,李庚和羅毅也來了,非要搭一筷子。好在家裡糧糙充實,米飯沒了再煮幾碗麵條,配上熬了一整天的濃濃高湯,便是這幾個自幼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也挑不出刺兒來。

    吃罷了飯,秦錚主動挽了袖子要去洗碗,被玉珠給推了回去。姐弟倆兩個人在家也就罷了,這會兒這麼多人看著,多少得給他留點面子。秦錚卻是個憨孩子,絲毫不明白玉珠的良苦用心,還道自個兒是不是哪裡做錯了,不然怎麼連個碗也不讓自己洗。

    盧摯在一旁瞧著嘻嘻直笑,便道:「卻是我們吃了白食,這碗便讓我們洗吧。」

    羅毅也在一旁直起鬨,眼睛卻在偷瞄李庚。李庚眼望天,臉漲得通紅,但還是沒有反對。玉珠哪裡敢讓這些小爺們做家事,砸壞了自個兒東西不說,這萬一要是傷了哪裡,她卻是賠不起。

    可不管玉珠怎麼反對,這些小爺們卻一個個都似吃了秤砣鐵了心,竟齊齊將玉珠趕了出來。玉珠無奈,只得回了廳里準備紗布止血帶,只待外頭一聲喊,她就立馬奔過去。

    等了半晌,廚房裡卻是安安靜靜的,倒沒有出現玉珠預料中的場面。等到廚房門再開,李庚咧著嘴滿臉笑容地走了出來,羅毅擠眉弄眼地跟在後頭,盧摯和秦錚並排而出。秦錚眉頭微蹙,似乎有心事,而盧摯則不時地瞧他一眼。

    依照李庚平日裡的習慣,不等到玉珠趕人他是不會走的,這次卻是例外,出來就朝玉珠到了別,仍是咧嘴笑著,不知道怎麼那麼開心。

    待人都走了,玉珠才拉著秦錚問他們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秦錚也是一頭霧水,撓了撓後腦勺,才道:「李庚約我們明兒去看拔河,我便應了。他見我應了就一直高興,傻笑了好半天。」

    玉珠眉一皺,問道:「什麼拔河?怎麼都沒聽過。這就快掃塵了,我哪有時間出門。」

    秦錚急了,趕緊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別說不去,李庚那性子,到時候定要和我打架的。我雖不懼他,但也沒必要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斗一場。左右你平日裡都被拘在醫館裡,好容易才得了空兒出去溜達,不去白不去。我和盧摯說了,明兒就跟他們坐一塊兒,省得擠。」

    他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說這李庚真是----」他眼睛一亮,爾後又嗤笑道:「那小子年紀輕輕,不會就動了春心了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