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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待他走遠了,顧詠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去了同仁醫館。
自從那日出了事,秦錚便再不讓玉珠出診。醫館裡留守了兩個大夫,故都還算清閒。顧詠進院的時候,玉珠又在跟秦錚鬥嘴,姐弟倆雖是橫眉瞪眼的,眼睛裡卻都是笑意。
見顧詠過來,姐弟倆才住了嘴,卻又忍不住你瞪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顧詠在一旁瞧著,滿心滿眼的都是羨慕。他在醫館裡待的時間不長,只和玉珠姐弟說了一會兒話,又喝了碗玉珠端上來的甜湯,元武就過來了。
一出門,顧詠就一馬當先地朝巷子外奔,口中焦急地問道:「他們到了哪兒了,走的是哪條路?」
元武老老實實地垂著手,道:「少爺,是夫人讓我來找您。」
顧詠聞言就想逃,被元武急切地擋在身前,「少爺,夫人說您要是不回去,她馬上就讓人去提親。」
「該。」顧詠暗自咒罵了一句,一甩袖子,悶悶地朝顧府走去。
再打再打
「兒子,快過來。」花廳里,崔氏並沒有如顧詠所想像的那般大發雷霆,反而笑眯眯地坐在太師椅上在吃茶,見了顧詠,使勁朝他招手。
顧詠心裡一緊,兩條腿差點絞在了一起。
「你剛剛去哪裡了?」崔氏明明笑得一臉慈愛,顧詠卻覺得如墜冰窟,張張嘴,竟是連話說不清。
「別害臊啊,告訴娘,你剛剛是不是去看秦姑娘了?」
顧詠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警惕地道:「娘,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崔氏笑眯眯地看著他,哈哈笑道:「好,我直說,我直說。你是不是喜歡上秦姑娘了?」
顧詠一時如遭雷擊,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嘴唇一陣哆嗦,卻分明說不出話來。
崔氏大樂,指著顧詠哈哈大笑起來,「還敢說不是,明明就是看上那姑娘了。我說怎麼忽然反應這麼大,以前說給你說媳婦也沒見你這麼跟我鬧,原來是心裡有人了。嘖嘖,瞧瞧你那慫樣,喜歡上人家就去跟她說唄,光跟著忙前忙後有什麼用,人家姑娘可不見得曉得你的心思,還當你老好人呢。你要不說,讓旁人搶了去,以後有得你哭……」
顧詠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瞧見自己母親一邊大笑一邊說話,可說的是什麼卻一個字都沒聽清,耳朵里只有那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上秦姑娘了」。
是不是喜歡……
喜歡她……
顧詠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他長到二十一歲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己會跟京城裡其他的人一樣,按部就班地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成親,生子,然後夫妻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直到母親忽然又提起成親的事,他竟然反應這麼大。
顧詠知道是不是喜歡玉珠,只知道如果幾天見不到她的面就會忍不住想著她,她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會不會偶爾也會忽然想到他。他吃飯的時候看著滿桌的食物會想她,看書的時候累了會想她,夜深人靜忽然從夢裡醒來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玉珠的樣子真好看,眼睛那麼黑那麼亮,皮膚卻白白淨淨的,說話的時候會很認真地看著他。她總是高高興興好像什麼也難不倒的樣子,和她在一起無緣由地就會覺得快活,直到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會哭,而且,哭起來的時候,他的心會痛。
這個……就是喜歡嗎?
「兒子,兒子。」
顧詠的思緒忽然被打斷,抬頭見崔氏戲謔的臉,臉上又是一紅。
崔氏興奮得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好,一會兒你再去找秦姑娘,就說,就說以後我們那鋪子的事情你來管。對了,家裡頭還有幾根老參,一會兒你給帶過去,就說給她壓驚的。也別拿完了,明兒你還得去的,然後找機會跟她說說……」
「娘,」顧詠無奈地打斷她,「玉珠尚在孝期,我怎能跟她說這種事。」
「孝期!」崔氏一愣,繼而高聲道:「孝期,哎喲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命苦。秦姑娘這孝期一守,你不是還得當再幾年和尚,那我和你爹豈不是這兩年都沒孫子抱。這,這,要不兒子,你----」
「不行!」顧詠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娘,你別再胡亂出主意。」
「嘖嘖,」崔氏狠狠拍了下顧詠的背,「這媳婦還沒娶進門就護著,這以後要真娶了,可不就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顧詠被崔氏拍得咳嗽了兩聲,才拉著崔氏的袖子,可憐兮兮地道:「娘,我剛才想過了,我也顧不上什麼臉面不臉面的,反正我就是喜歡玉珠,旁的人我都不要。您也別迫我,我要是娶不上她,我一輩子都不快活。」
崔氏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好半晌才認真地問道:「兒子,你可想好了?你這一等便是兩年,若是等到了還好說,若是秦姑娘喜歡的是旁人,你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不要後悔。」
玉珠……喜歡……旁人……
顧詠腦子裡忽然閃過鄭覽的樣子來,一會兒又是李庚跋扈囂張的神情。玉珠應該不會喜歡李庚那小子吧,他幼稚又不講理,又蠻橫又跋扈,可是,他那麼熱情,他對玉珠很直接的好,不掩飾,不躲藏,玉珠會不會被他感動。
還有阿覽,顧詠幾乎可以肯定鄭覽對玉珠的感情,他那樣淡漠疏離的人,若不是喜歡,如何會在醫館等一整晚。若不是喜歡,他如何會破天荒地忤逆自己母親,又舍下面子去求七殿下讓太后賜婚……
玉珠和阿覽,如果他們在一起,如果……
顧詠的心一陣刺痛,他忽然覺得很可怕,單單只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成了事實,那麼他該怎麼辦?
顧詠不知道,他正在糾結難受的時候,他所擔心的鄭覽如今正在醫館。
「怎麼能收你的東西,」玉珠趕緊將禮盒推回去,「之前在侯府就一直受公子照顧,感激不盡。若不是公子你,阿錚也去不了書院,之前還和阿錚說要多謝你的。怎能再收你的東西。」
鄭覽伸手擋住,柔聲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前些日子受了驚嚇,需得壓壓驚。這老參在外頭不好買,我們府里卻是不稀罕的。家裡頭攏共才那麼點人,這人參也吃不完,若是不用掉,放在庫房裡發霉豈不是浪費。」
「這----」玉珠還在猶豫。鄭覽又道:「你連我的命都救下了,我不過是與你些人參又有什麼大不了,莫不是我這條命連人參也抵不過。」
鄭覽話都說到這份上,玉珠便不好再推辭,無奈收了,口中卻還是道:「我在府上看病,又不是不收診金,偏生公子這般客氣。」
鄭覽笑道:「卻是你要和我客氣,到如今還公子來公子去的,顧詠他們都喚我阿覽,你若不嫌棄,也這般喚我就是。」
玉珠聞言一愣,不由得抬頭望向鄭覽,只見他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玉珠心裡一突,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心跳得厲害,眼睛不知該看向哪裡,屋裡一時安靜得出奇,只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姐,」秦錚在外頭熱熱鬧鬧地喚了一聲,跟著人就沖了進來,瞧見鄭覽,他先是一愣,然後咧嘴笑起來,「鄭公子來啦。」
「你去哪裡了,看你滿頭滿腦的汗。」玉珠拉著秦錚坐下,又從懷裡掏出帕子給他擦臉。鄭覽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一臉淡然地看著他們姐弟倆。
秦錚笑嘻嘻地看著她道:「書院裡還有些書,我方才去搬了回來。」
「阿錚果真不再去書院讀書了麼?」鄭覽瞧著他們姐弟情深,心中說不出是艷羨還是嫉妒,忍不住插嘴道。
秦錚一臉認真地點頭,「我以後留在家裡幫我姐的忙,至於念書的事,反正該學的都學過了,旁的都得靠自己。」
鄭覽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左右我在國子監也是閒得很,若是有閒暇,便過來與你聊一聊。雖說我未曾科考過,卻是看得多,和京里的主考也多少有些交情,這些年的考題也不過是那些老生常談,破題立意什麼的,也多少有些研究。」
秦錚聞言大喜,起身朝他鄭重地拜了一拜,謝道:「如此便多謝鄭公子了,只是----」他略一遲疑,猶豫著看了玉珠一眼,才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鄭覽眼睛不自主地瞄了玉珠一眼,見她低頭不語,微笑道:「無妨。」
秦錚留了鄭覽吃飯,玉珠便和吳氏在廚房準備。
自鄭覽一來,吳氏就有些激動,不時地看看玉珠想說什麼,可玉珠總是低著頭,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情,吳氏原本還想開幾句玩笑,看著她這樣子也不好再開口了。
因家裡有客人在,晚餐格外豐盛,玉珠還特意沽了二兩酒。因秦錚年幼玉珠不許他喝,便由張大夫作陪。張大夫自從在醫館坐堂後,性子一天比一天隨和,他又是個有見識的,與鄭覽還算聊得來。
這頓晚飯吃得原本還算平和,直到快結束的時候,李庚來了。
李庚是一個人來的,騎了匹馬直接到院門口才下,還沒進來就聽到他熱熱鬧鬧的聲音,「秦玉珠,你在不在,我帶了東西給你。」
鄭覽眉心一顫,不自主地朝玉珠看去,見她也蹙著眉,心口無緣由地一松,再看向門口時,眼神中便多了些鎮定。
還未待秦錚出去接,李庚已經自個兒沖了進來,右手抱著個精緻的長木匣子,不曉得裡頭裝了什麼。他一進門,也不看旁人,笑嘻嘻地衝到玉珠面前,嗖地打開了匣子,裡頭赫然躺著一支人參。
「給你的。」他笑嘻嘻的一臉得意。
玉珠頭有些痛,她自幼便跟藥材打交道,哪裡不知道這支人參的珍貴,千年雖談不上,卻至少也是兩三百年老參了。這樣的寶貝,世面上便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李少爺,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玉珠才開口,忽然被李庚打斷。他後知後覺,好歹看到了端坐在首席的鄭覽,臉上頓時變色,眼睛裡冒得鼻孔里出來的全是火。
鄭覽只是笑,雲淡風輕。這笑容在李庚看來卻是譏諷的意思了,他素來脾氣不好,又慣會用拳頭辦事的,一怒之下便朝鄭覽揮拳頭,口中還喝道:「看我打死你這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