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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吳嫂子快別胡說了,」玉珠垂下眼帘,低低地回道:「這幾位都是什麼樣的身份,我一個平頭百姓,又慣常在外拋頭露面的,便是想也不能想。」
「可是,那鄭公子對姑娘真真是上心,上回……哦,昨兒聽到你出事後就馬上趕了過來,因城門關了,便在院子裡等著,一等便是一夜。我也是個過來人,他那眼神我一看就知道的。」吳氏對鄭覽印象極好,忍不住為他說好話。
玉珠只是不答,頭卻垂得更低,昏暗的燈光下,照出頸項間一段優美的弧線。
吳氏仿佛聽到她低低的嘆了一聲,心裡一急,又道:「便是鄭公子不行,那,那不是還有個李公子嗎。我看他性子雖燥了些,心眼卻是實誠,說話做事也不藏著掖著……」
玉珠「撲哧----」笑出聲,「吳嫂子你別說笑了,李庚他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別看他比我們家阿錚大,還不如阿錚穩重呢。他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男女之事,不過是小孩子的嫉妒心,見不得我和阿錚感情好。」
吳氏被她講得沒話說了,唉聲嘆氣了一番,才道:「其實說起來,最好的還是顧家那位少爺,家世不似鄭公子那般顯赫,人又聰明穩重,見誰都是一副笑臉,就是----哎,這顧家少爺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克妻。」
玉珠眉頭一皺,不悅道:「旁人亂說,怎麼吳嫂子也跟著傳起來,不過是巧合罷了,怎麼怪到顧詠頭上去。」
吳氏卻是一副神秘表情,鄭重道:「那可不是巧合,秦姑娘你才來京城,故不曉得以前的事。那顧少爺剋死的可不止一個姑娘,除了新近的那位崔家小姐,早些年還有一個。」
吳氏見玉珠一臉茫然,便曉得她定不知情的,不由得壓低了嗓門,故作神秘道:「這也只有我們住在附近的這些老人才知道,都已經十來年了。,顧少爺那會兒年紀還小,顧夫人給他定了娃娃親,好像是哪個將軍府的千金,才三四歲。早些年我還見過的,長得那麼叫粉雕玉琢,可訂婚沒多久,女方那邊就出了事,聽說是被人拐子給拐走了,死在了外頭。你說,這一回是巧合,還能回回都巧合,顧少爺那可是真克妻。」
玉珠哪裡會信克妻之類的流言,只是見吳氏一臉鄭重又深信不疑的樣子也懶得再費口舌和她爭辯,搖了搖頭不再和她聊起此事,心裡卻實在替顧詠不值,好好的一個人,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流言纏上,弄得連婚事都沒著落,真真地可憐。
吳氏見她面上不熱乎,猜著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話說得太過了,不敢再多嘴。二人又做了會兒針線,便吹燈睡了。
姐弟情深
晚上玉珠又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只覺得心浮氣躁,腦子裡不斷閃過的是吳氏的話。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似乎所有人都認為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一直以來,玉珠都下意識地排斥面對這個問題,她寧願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感覺不到,好像這樣,她就能逃開。
從玉珠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她就從未心存過幻想,她照顧秦錚,辛苦地帶大他,一個人養家。然後,然後便是找個老實半分的男人嫁了,生幾個孩子,過平淡的日子。她一直認為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至於旁的,不是自己的,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求。
早上起得有些遲,可眼睛下方還是籠著一抹煙青,容顏憔悴。吃罷了早飯,秦錚又逼著玉珠回房去睡個回籠覺,自個兒接了醫館的活兒去干。
玉珠哪裡捨得讓他做這些雜活兒,姐弟倆便為了誰做活兒又吵了起來。秦錚在書院裡讀了一陣書,有沒有學到東西玉珠是不知道,嘴皮子倒是比以前還溜了,玉珠硬是沒能吵得過他,罷了,氣呼呼地往板凳上一坐,嘆氣道:「你可真是長大了,翅膀長硬了,連我都來頂撞了。你想想你小時候……小時候……」
她說著說著便有些說不下去。
小時候的秦錚是世界上最漂亮可愛的小孩,玉珠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那個時候他才幾歲來著,哦,四歲,有漆黑的亮晶晶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膚,活像個從畫上跳下來的小金童,整天半步不離地跟著她,滿口甜死人的「姐姐」。
她給他穿衣服,梳頭髮,生病的時候擤鼻涕,睡覺的時候暖被窩,被秦父責罵的時候抱在懷裡小聲地安慰,那個乖巧的阿錚,整天仰著小臉滿臉崇拜地喚著「姐姐」的阿錚,怎麼一轉眼就長得比她還高大,怎麼一轉眼就開始瞪大眼睛和她頂嘴了。
玉珠看著面前比她還要高出一個頭,容貌漸漸褪去稚嫩已開始顯現出少年男子稜角的阿錚,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姐,你生氣了?」秦錚惴惴不安地走到玉珠面前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衣袖,「你別生氣了麼,是我不對,你罵我就好了,別生氣啊。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我出氣好不好,你別悶在心裡頭啊。」
玉珠直直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這更讓秦錚不安起來,「姐,你----啊」話未說完,臉上的細肉已被兩隻爪子捏住狠狠地蹂躪起來。
「姐,饒命啊----」秦錚驚聲怪叫,直把屋外忙活的吳氏也驚得跳了出來,探著腦袋往裡瞧了瞧,見是兩姐弟打鬧,也沒放在心上,搖頭笑了笑,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你現在知道我是你姐了!」玉珠狠命地捏著秦錚的腮幫子,「你個小毛孩兒,還敢跟我頂嘴,忘了小時候誰天天伺候你,給你做飯吃,給你洗尿布,給你做衣裳,你個小喜鵲,尾巴長……」
秦錚被她捏得一臉生疼,心裡頭卻是高興的,玉珠這樣憤怒的樣子總比方才失魂落魄的樣子好,起碼看起來還是鮮活的。
姐弟倆鬧了一陣,聲響震天,外頭的吳氏實在看不過了,進來說情道:「你們姐弟倆別鬧了,要不外頭不曉得的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們這兒殺豬呢。」
玉珠這才停下手,又盯著秦錚的臉看了半晌,問道:「還疼嗎?」
「疼!」秦錚苦著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這小子從小就最擅於裝可憐,只要一擺出這副受傷神情,玉珠立馬就繳械投降。不過這次他顯然失算了,玉珠只是「嘖嘖」地嘆了兩聲,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在他臉上輕輕拍了兩下,狠狠道:「活該,看你還和我頂嘴。」
說老實話,秦錚回家以後,玉珠的確輕鬆了許多。以前在玉溪村的時候,玉珠只負責給病人看病開方子,這些切藥、曬藥的事情都是秦錚乾的,動作比玉珠還利索。只是如今他考中了秀才,日後定要再繼續科考的,玉珠實怕耽誤了他的學習才不准他幹活兒。既然他不知好歹,「那就……那就你一個人把這些活兒全乾了吧!」玉珠忿忿地吩咐道。
這邊玉珠在家裡頭作威作福,顧詠的日子卻實在不好過。
這幾日崔氏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消息,說是來京敘職的原杭州知府家的小姐八字極硬,崔氏一聽就來了心思,一面托人去問那姑娘的品性,一面在家裡頭跟丈夫顧信商量去下聘的事。
顧詠一聽說母親又要給自己定親了,連衙門裡的差事都顧不上了,告了假就往家裡頭跑。
「不行,」顧詠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我絕不娶她。」
「怎麼不成了?」崔氏有些急,衝著顧詠大聲道:「我都派人去問了,那姑娘長得好看,溫柔又賢惠,若不是先前訂婚的對象忽然過世了,還輪不到你呢。」
「那不就是克夫了嗎?」顧詠大聲反駁道:「我克妻,她克夫,到時候兩個人一成親,指不定誰克誰,說不好還一塊兒克,兩個都沒命。」
「我呸----」崔氏最聽不得有人說自個兒兒子克妻,便是聽顧詠說了,也是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耳朵,惡狠狠道:「你說誰克妻,你說誰克妻,你個小兔崽子,你翅膀長硬了現在敢跟你老娘頂嘴了是不是,你非要我們顧家斷子絕孫了你才高興了是不是?」
「爹啊,救命啊----」顧詠被崔氏揪著耳朵偏不敢反抗,只得鬼哭狼嚎地朝自家老爹求助。但顧信又豈會理會他,笑眯眯地在一旁瞧著,只當看好戲。
到底是自己兒子,崔氏還是下不了狠手,見他鬼哭狼嚎地實在叫得悽慘,才鬆開了揪成一團的耳朵,拍了拍手,怒道:「左右聽我的,明兒就去下聘,下個月就娶進來,趕在明年生個娃,我和你爹有孫子抱了,便再不管你。」
「娘啊,」顧詠顧不得安撫還在發燒的耳朵,一把抱住崔氏的褲腿,「娘啊,我求求你了,這事兒你就別管我了行不。我這不是才二十一,京裡頭過了二十一沒成婚的又不是我一個。那以前的長樂公主不是過了二十才嫁的人麼,我一個男人,那麼著急成什麼親。」
「屁話!」崔氏雙手叉腰,怒道:「人家林侍郎家裡的三個娃兒,個個都成親早,那三小子成親的時候才十六歲。你瞧瞧人家家裡頭,那孫子輩兒的都能認字背詩了,你再瞧瞧我們府裡頭,整天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娘要見人影也容易啊,您跟爹再----」顧詠話才說了一半,猛地覺得不對,趕緊鬆開崔氏的褲腿往後跑,一骨碌鑽到顧信的身後。
「你這忤逆是小王八蛋,竟然敢跟你娘這麼說話。」崔氏揮起手就要開打,無奈顧詠實在滑頭,躲在顧信身後一左一右怎麼也夠不著。
「夫人此言差矣,」顧信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詠哥兒如何能是王八蛋,他乃夫人懷胎十月所生,他是王八蛋,那夫人豈不是----」
「顧信----」崔氏大怒,連兒子也顧不上了,直接朝顧信衝去。
顧詠尋了個機會從屋裡溜出來,臨走時還不忘了把門關上。
可就算暫時逃出了門,這事兒還是沒完。顧詠只要一想到要被胡亂塞個女人進屋心裡頭就煩得不行,元武見他這樣子也跟著不好過,安慰道:「少爺,左右您也是要成親的,既然那位小姐好看又溫柔,你就是娶回來又如何。如今跟夫人鬧成這樣,到時候便是你不想娶也得娶。」
「你給我閉嘴!」
在城裡沒頭沒腦地晃蕩了半日,顧詠也不知該往哪裡去。回頭吩咐元武去家裡頭守著,若是見著家裡頭派人去下聘就趕緊來尋他。元武雖有些不願,卻還是不敢忤逆顧詠的意思,只得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