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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老漢這回卻是為難了,小聲道:「我們鄉里人家,哪有那麼多的講究,平日裡有飯吃便是大好,點心什麼的連見也甚少見。」
顧詠聞言無奈,只得揮手讓他趕緊去準備,回頭朝玉珠道:「你且先忍忍,想來煮麵還是很快的。」
玉珠紅著臉點點頭。
面端上桌,三人各盛了一大碗。都是餓得狠了,也顧不上好吃不好吃,三兩下便絞了個乾淨,連湯水都沒留。剛剛吃完,就聽到院子外頭有馬蹄和人聲。李庚臉色一震,起身道:「他們找來了。」
說話時,人已經沖了出去。顧詠卻是不急,反而回頭朝老漢吩咐道:「我們還有些同伴,只怕都沒吃晚飯的,你回去再多煮些面來。」
老漢不敢多問,趕緊應了,一轉身又去廚房忙碌。
外面的院門一開,秦錚像股旋風一般沖了進屋,一眼瞧見玉珠,眼眶頓時紅了,「姐----」說話時已一把將玉珠抱住,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姐,我生怕……生怕你回不來了……」說著,也不管眾人在場,嗚嗚地痛哭出聲。
玉珠心裡也不好受,只覺得今兒一天跟做夢似的,待這個時候親眼瞧見了秦錚,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個兒還活著,眨眨眼,頓時湧出一串淚來。
四周眾人瞧著,無緣由地也跟著眼睛發酸。
今日出來尋人的除了顧詠外,大多是秦錚書院的同學,羅毅和盧摯也在場,玉珠跟他們一一道了謝,到了最後一人,卻是個生面孔。顧詠忙出來解釋說是他遠房的表哥,名字喚作崔宇,正巧碰到了,才拉過來幫忙。
玉珠也鄭重謝了他。他卻只點點頭,未發一言。
一會兒,老漢煮好了麵條端了上來,眾人自中午接到消息起就一直在外奔波,這會兒正餓得發暈,顧不上再寒暄,各自端了麵條去吃。
因來人太多,這家也騰不出再多的床供他們休息,便只得在房裡打了地鋪。這群公子哥兒們卻是從未睡過地鋪,個個都新奇得很,竟爭先恐後地占位子。
玉珠卻是一個人得了個小房間,因她今日受了驚嚇,秦錚怕她晚上睡得不安身,便請這家裡的婆子在一旁陪著。
睡著之後,玉珠果然夢魘了,又哭又叫地直把秦錚嚇得不行,不得不又請那婆子回屋去睡,自個兒搬了個椅子在床邊守著,一直到天明。
舊事如煙
第二日早晨起來的時候,公子哥兒們這才真正理會到地鋪的功效,扭腰的扭腰,捶背的捶背,一個個叫苦連天。
老漢大早起來煮了一大鍋粥,蒸了好幾十個饅頭,又切了滿滿兩盤子醬菜,這才把一群年輕人餵飽。臨走時顧詠給了他一大錠銀子,直把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fèng。回城的時候,秦錚和玉珠共騎一匹馬,眾人都還好,唯有李庚一直在旁邊小聲嘟囔著該雇輛車才是。
進城後眾人都各自還家,顧詠與李庚送玉珠姐弟倆回醫館。才到巷子口,就看見吳氏開了院門衝著巷子裡張望,瞧見玉珠一行人,吳氏拍著胸口明顯鬆了一口氣,卻不急著迎上來,而是回頭朝院子裡喊了一嗓子,「秦大夫回來了,沒事了。」
馬上就有人從院子裡衝出來,步履匆匆,衣冠不整。待看清那人的長相,大家似乎都呆了下,玉珠更是滿臉驚詫,有點不敢置信地喚了一聲,「鄭公子?」
來人正是鄭覽,他穿了身靛藍色的半舊長袍,下擺處皺皺巴巴,頭髮掉了幾縷在額前,看起來十分狼狽。見了玉珠,鄭覽的臉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睜大眼又上前走了幾步細看了,才忽然咧嘴笑了聲,道:「你無事便好了。」說著,又朝顧詠和李庚看了一眼,目中閃過一絲黯然,沒再說話,匆匆地走了。
玉珠略一遲疑,欲下馬跟鄭覽說什麼,卻被秦錚拉住,「我們先回家,旁的都日後再說。」
院子門口,吳氏早已搬了火盆來,招呼玉珠從火盆上跨過去,說是去晦氣。玉珠也依她所言,由秦錚牽著跳了過去,眾人口中都說了些去晦氣的吉祥話,一群人這才進了院子。
四鄰們也都聽說了,一窩蜂地過來看她,都被秦錚客客氣氣地打發了回去。
顧詠將他們送到家,也起身告辭,說是家裡長輩還在擔心。秦錚親自將他送出了院門,倒是李庚有些不想走,磨磨蹭蹭地一會兒問玉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會兒又問她要不要請個大夫……玉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後來還是秦錚將他趕了出去。
雖說只離開了一天,可再看著這院子裡的花花糙糙,玉珠忽然有種恍如隔世感。醫館裡有張大夫和吳氏幫忙,秦錚也向書院請了假,接下來的好些日子,玉珠便以好生休養為名,被秦錚守在家裡不得出門。
才走沒多久,顧詠忽然又折了回來,道是還有要事相商。進了屋,又吩咐秦錚將門關好,還請吳氏在院門口看著,說是若有人便高聲招呼。玉珠見他難得的嚴肅,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顧……顧公子,你這是……」
「我若是不先告辭,李庚那小子絕不會走。」顧詠搖頭苦笑,「這些事卻是決不能在他面前說的。」他頓了頓,看了玉珠一眼,正色問道:「一會兒京兆尹衙門定要來問案,秦姑娘可想好了說辭。」
玉珠一驚,腦子裡立刻出現了紅衣女子凶神惡煞的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有些話不便與捕快說,秦姑娘若信得過我,不妨先和我講講。」顧詠的聲音里仿佛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玉珠漸漸平靜下來,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將昨日遇劫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只略過了男人瞧見她鎖片的那一段。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玉珠總覺得那鎖片裡藏著什麼她不願接受的東西,所以索性就讓它藏著,永不出來。
顧詠起初聽著還沒什麼表情,待聽到那男人臉上有條疤痕時悚然動容,口中喃喃道:「原來是他。」
秦錚也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顧公子認識那個人?」
顧詠一臉無奈,嘆道:「整個京城不認識他的人怕是不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當初祁郡王府的世子趙興。」
「郡王府世子?」秦錚驚訝得睜大了眼,玉珠也跟著一愣。她原本以為那不過是群亡命之徒,如何竟與郡王府扯上關係。
「那堂堂的郡王府世子為何要去做劫匪,這……這也太說不過去了……」秦錚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顧詠搖頭道:「你卻聽岔了我的話,這趙興是原來的世子,如今的他早已離開了郡王府,去了南邊,前些年還常有流言傳到京城來,如今卻是少了。所以,這回出事,倒沒有人往他身上想。」
「我想也是,」秦錚皺著眉頭道:「他好好的世子為何不當了,偏偏還要跑到南邊去,莫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這也不對,他堂堂的郡王府世子,誰又敢招惹他,他還能得罪誰,難不成是當今聖上。」
顧詠苦笑地看著秦錚,「雖不中卻不遠矣,他得罪的人乃是孫貴妃。然此時也不能全怪趙興,若非如此,他便不止是被驅逐這麼簡單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嗓子,見秦錚姐弟一臉好奇地望著他,也不再賣關子,解釋道:「這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聽旁人說起的。那時候宮裡宮外的戒備還似如今這般森嚴。每月初一十五,皇宮的御花園都會向京城的百姓開放,那一年,便有歹徒趁亂混進了宮,待當晚御花園夜宴的時候忽然行刺。那晚祁郡王妃領著趙興一起入宮赴宴,混亂中,被孫貴妃拉到身前擋了刺客一劍。祁郡王妃便在那一次遇刺中身亡了。」
「啊----」聽到此處,玉珠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雖說當時局面混亂,但拉著旁人作擋箭牌實在太下作了些,更何況,還害得王妃香消玉損。
「趙興當時就在王妃懷裡,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咽的氣,對孫貴妃的恨意可想而知。可事後那孫貴妃不僅不承認,還慫恿著陛下要將孫家另一位小姐賜婚給祁郡王做繼室。雖說被祁郡王拒了,卻是讓趙興更加恨之入骨。再後來,趙興糾結了一群江湖人士,趁著孫貴妃省親之際意圖刺殺,誰料事情敗露,不僅沒有成功,他自個兒反倒受了傷,臉上挨了一刀,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秦錚大驚,忽聯想到這兩日京城裡的傳言,頓時明了了,「前兩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刺殺三殿下的事情想必也是他做的,那三殿下可不就是孫貴妃之子麼。」
顧詠點點頭,又搖搖頭,「趙興此人我雖未曾結交過,卻也聽人說起,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他若是要刺殺孫貴妃,便絕不會牽連到三殿下身上。據我所知,當日孫貴妃卻是出了宮去了王府,刺客的目的只是孫貴妃而已,只不過,旁人哪裡想得到一個深宮婦人如何會得罪人,便牽連到三殿下身上。再加上那些有心之人刻意亂傳,哼,怕是居心叵測。」
顧詠說到此處濃眉微蹙,正色朝玉珠道:「此事牽涉甚廣,我怕有人從中搗鬼。深宮後院的事情原本就與我們無關,且都推脫了,勿惹麻煩上身。一會兒京兆尹衙門的人過來,你便依我所言一一回話,旁的一句別說。」
玉珠哪裡會不信他,自然是仔細記下了,又一字字地說了兩遍,待顧詠確定無誤了,才放心離開。
顧詠走後不久,京兆尹衙門果然派了人過來問案。來的幾位捕快都還算客氣,只是問起話來極細緻。玉珠便依顧詠所言一一地回了,言語間絲毫沒有紕漏。那些捕快們見她年幼,又是個女兒家,想來也是不敢胡說的,待問了兩遍確無疑慮,便告辭走了。
捕快們一走,姐弟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相互拍了拍肩膀,想說幾句安慰的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因玉珠受了驚嚇,接連好幾晚都睡不好,秦錚自然不肯回書院,便索性從書院裡退了學。玉珠得知後,氣得恨不得要打他,秦錚卻還是堅持己見,再不肯回書院念書,還言之鑿鑿地說自己身為一家之主,沒有靠姐姐養著的道理。
姐弟倆大吵了一架,自然主要還是玉珠在生氣,秦錚一直討好地小聲哄著她,到後來,玉珠也實在板不下臉來繼續和他鬧,便只得隨他了。
這晚秦錚請了吳氏陪玉珠一起睡,兩人一邊就著燈光做針線,一邊聊著些瑣事,聊著聊著,吳氏忽然看著玉珠,欲言又止。
「秦姑娘,按理說如今你尚在孝期,這些話我實不該和你說的。只是----」吳氏看著玉珠漆黑明亮的眼,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你如今也十五了,該打算打算將來的事。我看這幾位公子都是極好的,你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