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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車走了一段平路後忽然岔離了官道,玉珠雖沒有掀開帘子,但也能從顛簸的行程中感覺出來,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心裡卻暗暗記著路。
到中午的時候,馬車在一處鄉間茶樓停下,爾後便有人聲傳來。女人眉一挑,掀開帘子也跳下了車。玉珠心知關鍵時候到了,愈加地緊張起來,緊緊拽著藥箱,手背都勾起了青筋。
很快的,帘子開了,幾個農夫打扮的中年漢子將病人抬了下去。玉珠卻不敢動,直到聽到馬車外女人不耐煩的一聲喝罵,「死在裡頭了嗎,怎麼不下車?」
玉珠這才抱著藥箱小心翼翼地跳下車來。下了車也不敢四處亂瞟,只低著頭盯著腳尖,連頭也不敢抬。
「怎麼抓了個小姑娘來?」有個年輕的男人聲音問道。
然後又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老七藏在他們車底下出的城,我原本是要殺了滅口的,正巧這丫頭是個大夫,就帶了過來。」
「大夫,這么小?」男人似乎很驚訝。一會兒,玉珠就瞧見有雙黑色的布鞋停在了面前,不過她膽小不敢抬頭。
「你幾歲了?」男人問。
「十……十五……」這是幾個時辰以來玉珠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么小就出來做大夫了?家裡人呢?」
玉珠渾身瑟瑟發抖,啞著嗓子解釋道:「父……父母過世早,家裡……還有弟弟……要念書……」
男人嘆了一聲,聲音裡帶了些同情的意思。先前那個女人卻插嘴道:「大哥可別心軟,這丫頭瞧見了我和老三的樣子,若是回頭去告發,我們就麻煩大了。」
玉珠心裡一緊,便想扒著男人的腿求饒,才一動,兩腿一軟,竟一屁股倒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四周圍觀的人瞧著她狼狽的樣子哄堂大笑起來,玉珠卻連看也不敢看他們,一骨碌爬起來,才剛站穩,腿上又一軟,還是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地上。
「這丫頭----」連男人也忍不住笑起來,笑聲卻在看到了地上的一個銀鎖片時一滯。「這個鎖片你怎麼得來的?」男人拾起鎖片仔細看了一陣,才送到玉珠跟前,一臉凝重地問道。
玉珠一愣,看清了男人手裡的東西,才趕緊伸手接過了,道:「是我從小帶在身上的,不曉得哪裡來的。」這銀鎖片原本是系在腳鐲上的,打小就在玉珠身上帶著,秦錚卻是沒有,為此他沒少跟玉珠鬧彆扭。後來還是玉珠將腳鐲化了,托人另打了副一模一樣的送給秦錚他才作罷的。鐲子沒有了,玉珠便用根紅繩系了,平日裡都在腳踝上,方才想是跌了幾跤,弄斷了繩子,這才掉出來。
男人忽然伸手抬起玉珠的下頜,盯著她的臉仔細打量。玉珠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瞧著不過三十出頭,眉眼濃烈,鼻樑挺直,眼神銳利如鷹隼,若不是他左臉上那條寸長的猙獰傷疤,玉珠怎麼也難以將他與殺人不眨眼的匪徒聯繫起來。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縮,忽然放下手,背過身去,道,「放了她。」
「放了她?」紅衣女人驚道:「大哥,她可是----」
「蒙上她的眼睛,送她上官道。」男人一邊說,一邊回頭朝茶樓里走去,卻連半句解釋的話也沒有。
紅衣女人咬了咬牙,心有不甘,但終於還是不敢逆了他的意,蒙上玉珠的眼睛,將她趕上了馬車。
又是好一陣顛簸,馬車終於停了。紅衣女人也不扯開玉珠眼睛上的黑布,拎著她的衣領直接朝路邊一扔,口中嘀咕道:「算你命大。」正要折身離去,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跳下車來,一把捏住玉珠的喉嚨,厲聲問道:「等你回去了,若是有人問起----」
玉珠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回道:「我……我便說……是一群蒙面……蒙面人做的……」
紅衣女人這才鬆手甩開她,翻身上車,一會兒,馬車的軲轆聲才漸漸消失在遠方。
待那聲音實在聽不到了,玉珠這才雙手顫抖地解開眼睛上的黑布,眯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她又差點倒了下去。這一刻她才真實地體會到,原來活著是多麼可貴。
順利獲救(改錯字)
許是離京城遠了,或是這條路原本就人少,玉珠環顧四周,整條官道上不見一個人影,她只能憑著直覺判定方向,朝女人離開相反的方向走。
雖說身上毫髮無傷,但眼睜睜地瞧見一個活生生的人慘死在自己面前,玉珠的心理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腦子裡一直閃過車夫臨死前睜大的眼,一閉上眼睛就是鋪天蓋地的血色。一路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一不留神就跌一跤,沒走多久,身上已滿是灰土,再加上之前給病人fèng合時沾上的滿身滿手的鮮血,瞧著十分可怖。
好不容易路上路上終於有了行人,但一看到玉珠這身打扮,都嚇得掉頭就逃,膽子稍大些的也只遠遠地看著,指指點點,卻無人上前問她一聲。
玉珠走了一陣,才終於意識到此處離京城不說百二十里也是極遠的一段路,單靠自己一雙腳想走回去,只怕不易。與其一步步地走,還不如就在原地等著,想必鄭家見那車夫久不歸府,早派了人來找,那她被劫走的事情應該已傳了回去。就算官府的人不來,秦錚定要來的。
想到此處,玉珠心中稍定,不再急著往回走,而是在附近尋了水源,將身上和手上的血污洗淨。已是深秋季節,玉珠身上穿了幾層單衣,外面的比肩實在洗不了,便索性脫了扔掉,又將頭髮攏了攏,對著水面再瞧瞧,雖然還是一副狼狽樣,但比先前那副可怖的樣子瞧著順眼多了。
再上官道後,便沒有人再盯著她瞧。玉珠又尋人問了路,確定了去京城的方向後才定下心來。
官道上每隔不遠便有供人休息的茶館,說是茶館,其實就只有一間棚子並幾座爐灶,棚子外露天擺放著兩三張桌子並幾把板凳,茶葉也是一色的粗黑。好在茶水是熱燙的,坐下來便是不喝,只捧著它便是大好。
玉珠身上還有些銀子,便尋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叫了壺茶,端起杯子喝了幾小口,心裡才慢慢安定下來。這壺茶一喝便是一下午,茶館裡的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夥計雖有些意見,但見玉珠年幼,又是個姑娘家,也不好來趕,便自隨她去。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路上的行人也愈加地少,茶館裡漸漸沒有了客人,夥計便開始收拾打烊,滅爐灶的滅爐灶,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還有人不時地朝玉珠瞄一眼。玉珠也不要意思再在這裡待著,只得付了錢告辭。
秋日的天黑得快,從茶館裡出來走了一會兒,天已經全黑了。四周沒有燈,只靠著依稀的月光才能看得清面前的路,而道路兩盤的灌木叢則是一片漆黑,玉珠原本就受了刺激心神不寧,如今更是渾身發抖,她幾乎是不敢朝四周看,那隱隱約約的黑影仿佛都在張牙舞爪地朝她撲過來。
不知走了多久,玉珠仿佛聽到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仿佛是有了心靈感應一般,她強烈地感覺到救星來了,睜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遠處那模糊的身影。
一共有兩匹馬,玉珠眯起眼睛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影子,慢慢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玉珠----」馬兒原本就要奔過去了,馬上那人卻忽然回了頭,猛地一勒韁繩,只聽得一聲長嘶,未待馬停好,他已跳了下來。
另一匹馬原本已衝到了前面,忽然聽到聲響,也趕緊勒馬迴轉,驚呼道:「秦玉珠,你沒事吧。」
來人竟然是顧詠和李庚。玉珠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忽然像見到了救星一般,也顧不得跟他們熟不熟了,撲上去一把抱住來人就「嗚嗚」地哭出聲來。
顧詠被她抱得一愣,但也沒往別處想,只輕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一旁的李庚心裡頭卻是怪怪的,一方面是好不容易找到人鬆了口氣,另一方面卻是有些不忿為何玉珠要抱顧詠卻不抱他,不由得暗恨方才趕路趕得太快,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玉珠哭了一陣,心裡好受了些,腦子也漸漸清醒過來,這才想起男女大防,趕緊鬆開手,自個兒擦了擦眼淚,帶著哭腔問道:「兩位怎麼知道我出事的。」
顧詠一邊脫下長衫披在她身上,一邊道:「錢掌柜去醫館找你商量事情,正巧遇到來報信的人。你弟弟他也出城了,我們分了好幾路,正巧被我們遇上。」說著,又對李庚道:「快把報信的煙火點一支,省得秦錚他們再胡亂找。」
李庚有些不悅地看了眼玉珠身上的長衫,從懷裡掏出一支半寸長的煙花,走幾步離他們遠了些才點燃。絢麗的煙花頓時衝上天空,照得四周一瞬間的光亮。
「玉珠,你還冷不?我穿得多,再給你一件。」李庚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瞧著顧詠的衣服披在玉珠身上就覺得礙眼,恨不得衝上去將那衣服扔掉才好。見玉珠只朝她道謝並沒有接受的意思,他又朝顧詠道:「表舅你前兩日不是風寒才好麼,脫了衣服不會著涼吧,要不你還是把衣服穿上,讓玉珠換我的。」
顧詠沒說話,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夜裡,他那雙眼睛竟似閃著寒光,李庚無緣由地打了個冷顫,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道:「不識好人心。」
回程時顧詠和李庚同乘一匹馬,玉珠獨自騎一匹。因她實不懂得騎術,便只能讓馬兒慢慢地走。不過這時候城門早已關閉,就算到了也進不了城,大家也不著急,到路上瞧見有燈光的地方,便上前去敲門借宿一宿。
這裡住著的都是附近的農戶,因靠近京城得地利之便,過得還算富足。顧詠他們敲門的這家就修了七八間土房子,屋檐下掛著長串的曬乾玉米,院子裡還打了口井。
顧詠和李庚都是一副富貴打扮,那農戶哪裡敢不應,趕緊讓家裡人收拾了兩間乾淨屋子出來,又搬了被褥,燒了熱茶好生接待。剛進屋,就聽得一陣奇怪的「咕咕」聲,顧詠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邊李庚已經開口道:「這什麼聲音?」
他回頭見玉珠一臉漲得通紅,才猛地反應過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趕緊朝這家主人道:「家裡頭可還有吃食,我們都還沒吃飯。」
老漢弓著身子回道:「有的有的,家裡有面,我這就讓我家婆娘煮去。」說著便去叫自家女人。顧詠卻攔著他道:「煮麵倒先不急,有沒有現成的糕點什麼的,可以馬上充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