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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下午又陸續有病人過來,玉珠便沒有出診,只在醫館裡候著。若是平常的病症,便只開方子讓他們去外頭的藥鋪里買藥,只有涉及到旁的藥鋪里沒有的藥材時,才留下方子,另抓了藥給他們。
一下午共看了十來個病人,多是求子的婦人,也有旁的病患,好在病得都不重,玉珠應付起來還算得心應手。只是到晚上玉珠整理藥材時,才發現柜子里幾種常用的藥材都已見了底,不由得十分為難。
若是從前,她自然是要親自去山上採藥的,可如今醫館的生意漸漸走上軌道,她便不能動不動離開,思來想去,便只有找人幫忙去鄉下收購藥材了。
以前秦錚在家的時候多少還有個人幫忙,如今卻是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全都堆在玉珠一個人的肩上,雖說能多掙些錢,可畢竟忙不過來,玉珠便生了要僱人幫忙的想法。只是一來她在京城畢竟不熟,二來僱人也不容易,尤其是要找到合適有信得過的人就能難了。
四鄰中,玉珠與隔壁的孫老太太關係最好,那老太太又是土生土長的京城本地人,玉珠便想著請她幫忙尋個人。老太太聽罷了,卻連連搖頭,道:「這醫館不比旁的地方,請的學徒都要會識字的。老身認得的都是大字不識,連自個兒名字都認不出來的大老粗,如何去醫館幫忙。只怕到時候不止幫不上忙,反而惹麻煩,若是弄錯了藥方子,可是要出人命的。」
玉珠一聽也甚覺有理,便只好熄了這方面的心思,寧可少看幾個病人,也要凡事親力親為。
此事本來要作罷的,過了幾日,不知吳氏從何處聽得了消息,親自過來見玉珠,說是張大夫腿上已痊癒,如今閒在家中無所事事,不如讓他過來幫忙。玉珠心中微動,只是想到張大夫曾是保和堂的坐堂大夫,在杏林一界多少有些名聲,如何肯來自己醫館做副手。
吳氏見她猶豫,又求了幾句。玉珠便把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出。吳氏聽罷,苦笑道:「這卻是笑話了,自我夫君被保和堂趕出來,旁的大夫們不說沒有雪中送炭的,只恨不得火上澆油,都說我夫君是庸醫殺人,那話都是要多難聽便有難聽的,他哪裡還有什麼名聲面子。如今能尋個事情做,聊以餬口便是大好。」
玉珠本就同情他們一家子,既然吳氏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她自然不再推辭,便說好了讓張大夫第二日來醫館坐堂。
第二日大早,張大夫果然來了,穿了身洗得乾乾淨淨的青布袍子站在醫館外,見了玉珠後,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鄭重謝道:「秦大夫活命之恩,張某無以為報,唯傾盡全力在所不辭。」
玉珠趕緊將他扶起,引他進了院,將他安置在正廳的條桌後,自個兒則擺了個偏桌坐在邊上。張大夫忙推辭不就,玉珠卻堅持道:「張大夫也知道,世人看病多以貌取人,只識得鬚髮皆白者才是上佳。但凡頭一回見我,便欺我年幼難堪大任,扭頭便走的也時常有之。我雖不在意,但何必為此而將病人拒於門外。」
「可……」張大夫一陣遲疑,想了想,忽然後退兩步,朝玉珠行了個大禮,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玉珠大驚,嚇得連退了好幾步,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張……張大夫,你這是做什麼?」
張大夫正色道:「近日我常常憶及秦大夫為我斷骨重接的手法,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秦大夫醫術高明超出我甚多,我左思右想,才下定決心要拜秦大夫為師,還望師父您勿嫌弟子蠢笨,不吝賜教。」
玉珠慌忙揮手道:「張大夫快別這麼說,我不過是學了幾手常人不多見的手法,何德何能做你的老師。你若是想學,我自不藏私,倒是我自己,還有許多向張大夫你請教的地方。」
張大夫卻固執地非要堅持。玉珠無奈,終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道:「張大夫你年長於我,不如我稱你為大哥,你喚我一聲妹子,我們就當日常切磋醫術就是。」
張大夫仍不肯,玉珠板了臉道:「你若是不肯,那來同仁堂坐堂之事也便作罷。不然,旁人見你這麼大把年紀還喚我做師父,還道我是黑山老妖呢。」
張大夫終無奈,才喚了她一聲「妹子」。口中雖這麼叫著,態度卻是極恭敬。玉珠說了他幾次,終見無效,才作罷了。
生意事宜
自從張大夫來了醫館,玉珠便輕鬆了許多,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待在屋裡整理藥材,唯有病人指明要見她時才出來。
因醫館裡的藥材費得快,玉珠又尋了附近採藥的藥農,讓他們直接送到醫館,價格比旁的地方多給了一成。還有好些藥典上沒有記載的,玉珠也托他們四下里去尋,開了高價來收。不過幾日,那些藥農便把玉珠要求的藥糙都找齊了,依照約定,每五天送一次貨。
如此一來,玉珠便不用再操心藥材的來源,只一心一意地在醫館裡整理藥材,抓藥,幹些學徒才幹的活兒。張大夫看不過去便要過來幫忙,每次都被玉珠都以店裡需要有人坐堂為藉口喝止了。
沒想到第二日張大夫竟讓妻子吳氏過來幫忙,且怎麼也不肯要工錢。玉珠無奈,便讓吳氏領著他家兒子小虎一起,一面可以順便照顧,一面也能給小虎找些玩伴。最高興的要數隔壁的小柱子了,他原本就愛賴在玉珠家裡頭,好不容易才得了個年歲差不多的玩伴,更是從早到晚不肯走。
又過了幾日,關家少奶奶吳氏和她夫君一起來訪。吳氏只說丈夫常年喉嚨痛,才特特來尋大夫開個一勞永逸的方子。玉珠卻是知道她意思的,面上不動聲色,客客氣氣地請脈。關少爺似乎也毫不知情,一臉坦蕩地伸了胳膊。
待玉珠把了脈,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幾句,關少爺左右不知她的意思,一一答了,一旁的張大夫瞧著,卻是滿心疑惑。玉珠也不瞞他,偷偷地跟他把事情的原委說了,罷了又讓他再去把脈。
兩位大夫輪番上陣,又壓低嗓門竊竊私語,看得一旁的關家夫婦心裡直打鼓。許是瞧見了兩人臉色不對,玉珠又忙過來安慰,笑著道:「二位不必多心,我家慣常是由兩位大夫一齊把脈看診的,並非關公子身體有異。」
關家夫婦這才放下心來,握了握手,相視一笑。
張大夫擅長小兒疾病,於不孕之術並不精通,猶豫著開了方子後,再拿給玉珠定奪。正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玉珠接過一看,心中便贊道,到底是保和堂的坐堂大夫,這方子開得極為穩妥。仔細想了想,最後提筆加了兩味藥。
張大夫又接過去看了,心中十分疑惑,只因在病人面前,這疑慮便沒有說出口。
因藥丸製成尚需些時日,玉珠便與吳氏約定了三日後再來取藥,又囑咐吳氏平日裡多燉些川貝梨水與關少爺潤燥。吳氏仔細記下,又鄭重謝了,才與關少爺告辭。
待她夫婦二人一走,張大夫便忍不住拿出方子問道:「秦大夫,為何這方子裡要加入川牛膝與秋丹石兩味藥。這秋丹石我倒是聽過,《摘元方》中記載其可消腫脹,但需謹慎用之,卻從未聽聞其有補腎滋陰之效。這川牛膝的藥名,我更是聞所未聞。」
玉珠早猜到張大夫必有此聞,笑笑著請他先坐下,緩緩解釋道:「《本糙》一書始載藥糙三百六十五種,至《名醫別錄》又增三百六十五,由此可知這世間的藥材絕非固定不變,而需眾醫者謹慎探究。這兩味藥雖未見於藥典,卻是家師書中所遺,謂之可治男子絕嗣,家師在世時常有實劑,且有奇效。張大夫不必生疑,且觀後效。」
張大夫來醫館後就不止一次地從玉珠口中聽說過她這位神乎其技的師父,如今又聽得是其師所言,疑慮頓消,一臉艷羨地道:「既然是尊師所言,必然可信。只可惜長者早逝,恨不得歸於座下,便是只得一兩日指點,一生無憾矣。」說罷,又惋惜地長嘆了一聲。
玉珠只得隨他作出一臉悲傷表情,努力地擠了兩滴眼淚出來。
因這兩味藥家中並沒有儲備,玉珠只得四處托人收購。秋丹石便罷了,那味川牛膝卻是只有四川雲南等地才有,玉珠問了兩日實在尋不到,便只有劃掉這味藥,另添了肉蓯蓉上去。
三日後,才終於製成了兩瓶藥,吳氏遣人上門取了去,又封了不少銀子作診金和藥錢。玉珠甚滿意。
顧夫人的拜帖也是這日下午送到的,說是第二日親自來拜訪。玉珠心裡無緣由地緊張地起來,一個人在房裡將屆時要談到的問題一條條列出來,又猜測著顧夫人的回應,以及自己該如何作答之類……思來想去的,晚上竟然失眠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起來,玉珠才忽然想起那日和美思約定的也正是今日,不由得為難起來,若是到時候顧夫人與李氏一道兒來了,她要先去接待誰才好。
好在老天爺未曾戲耍她,剛吃罷了早飯,門口就停上了顧家的馬車。玉珠親自出來迎,笑吟吟地將顧夫人一行人引至書房內。因顧夫人先打了招呼,故玉珠早有準備,書房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又特意找了平日裡不捨得喝的茶葉泡上,待客的點心也是新做的。
跟在顧夫人身後的,除了她的兩個大丫環外還有個滿臉和氣的中年男子,顧夫人只說他姓錢,旁的沒有明說。那錢先生一見了玉珠就笑得滿臉的褶子,舉止說話都十分地親切,讓人易生好感。玉珠心裡琢磨著他十有八九是顧夫人相中的未來藥鋪掌柜,故待他也十分客氣。
幾人寒暄了一會兒,便切入正題。顧夫人很小心地將兩個丫鬟也遣了下去,書房裡只剩下三個人。要商量的大抵就是如何經營以及如何分紅利之類的問題,玉珠十分謹慎地並不急著開口,錢掌柜只滿臉笑容地不說話,倒是顧夫人急性子,開門見山地說要四六開。
這卻是比玉珠事先預料的要好許多,她也不再故作忸怩,慡快地應了。之後便由錢掌柜擬了合同,交由顧夫人和玉珠各自看了,最後畫押作數。
事情談得比玉珠想像中順利許多,她心中一松,忍不住又多嘴說了幾句,道:「若是只做這一種藥,怕是旁人從我們進的藥材里猜出榮養丸的配方。依我看來,不如再多些藥物的品種,治風寒腹痛及止瀉之類,便宜又好用,再在櫃檯上騰出一半地方來專售成品藥丸。尋常百姓家,誰不是時不時鬧個頭痛腦熱的毛病,若是特特請個大夫未免顯得大驚小怪,如果家裡頭備了藥便方便許多。」
顧夫人聽罷,頓時兩眼放光,手一拍,道:「這法子不錯,不說尋常百姓家,便是我們府上,尋常的小毛病也懶得請大夫,若是家裡備了藥,也省了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