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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這樣一想,玉珠又好像有了點信心。扶著腦袋,絞盡腦汁地回憶記憶中快要消失的那些藥方,又尋了筆將它們一一記下來,到最後,竟然搜刮出了近三十個方子,不由得又驚又喜。

    捧著這些方子,玉珠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直到聽到院門口有人敲門。只道是周圍的鄰居,玉珠放下方子,隨意地抹了把手就出來開了大門,外面赫然站著一個青衣小帽僕從打扮的少年,這身衣服,瞧著倒是有些眼熟。

    少年見了她,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很恭敬地朝玉珠躬身問道:「敢問可是此間的秦大夫?」

    玉珠點頭稱是。

    少年這才從懷中拿出一封請柬遞上,口中道:「我家夫人派小人送帖子過來,請秦大夫明日到府上一敘。」

    玉珠茫然地接過請柬,打開一看,只見上頭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寫著一行字,措辭極為文雅,玉珠看了半天才明白這是邀請自己的意思,落款處卻是留著南陽崔氏雲閒居士的名號。

    這雲閒居士究竟是何人?玉珠腦子裡迅速搜了一遍,未果,遂徑直地問了出來,那少年微微一愣,爾後才笑起來,解釋道:「乃是顧府大太太,我家夫人出身南陽崔家,尋常都以雲閒居士自稱,老爺和少爺平日裡也這般稱呼她呢。」

    玉珠這才想明白,敢情是為了顧詠那天所說的合夥之事了。心中大定,朝少年頷首笑道:「明日定當準時赴約。」

    回了屋,玉珠又將請柬打開來來回回地看了兩遍,每每瞅見上頭那雲閒居士四個字就想笑,只覺得這顧夫人真是個妙人兒。

    第二日大早,玉珠換了衣裳去顧府,臨走前又覺得空手而去似乎不大好,便又拿了幾瓶榮養丸。

    顧府離得近,玉珠走不多遠便到了大門口。許是顧家官銜低些,顧府瞧著遠沒有鄭家那麼氣派,門口也不似尋常官宦人家那般立一對石獅子,只放了兩盆齊人高的勁松,朱色大門半開半掩,上方懸掛著一塊半舊的匾額,上書「顧府」二字。

    玉珠心中略有些緊張,仔細整了整衣冠,才上前敲門。很快便有下人迎出來,接了玉珠手中的請柬,隨即將她引進院。

    待進了院子,玉珠才發現這裡面竟比想像中要氣派又要雅致得多。她卻是不知道,這院子乃是今上御賜的府邸,關於這府邸的由來,卻是有一番故事的。

    顧夫人崔氏出身南陽崔家,乃是崔家家主晚年才得的嫡親女兒,素來寵愛得緊。早年崔家將她送到京中,是存了要嫁入廉親王府的心思,不料崔氏卻瞧上了當時還在翰林院做侍讀學士的顧信,鐵了心地要嫁他。崔老爺拗不過女兒,才特意進宮去請太后賜了婚。

    不料此舉卻是激怒了廉親王,使人暗中下絆子誣告了顧信一個瀆職之罪,顧信因此被罷了官。因廉親王處處為難,顧信與崔氏成婚之初過得十分艱難,好在夫妻倆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在逆境中竟是感情越來越深厚。再到後來,廉親王見他夫妻情深意重,心中竟有些些愧疚,遂進宮將當初誣告的事兒向今上坦白了。陛下因此頗感歉疚,一面將顧信官復原職,一面又賞賜了這麼個大宅院給他。

    這宅院占地百餘畝,共有四進院落,建築陳設都極為奢華,只不過因它原本是前朝某將軍的府邸,故布置得十分有武人風範,威風凜凜得讓人無話可說。

    崔氏婚前便是有名的才女,素來高雅,怎忍得了這「將軍府」的惡俗,剛搬進來沒多久,便大刀闊斧地將它改了個遍。房子大多都留著,只將那些演武場都辟成了花園,又從城外紫渠引了水,在府里挖了幾片池塘,種了些芙蕖荷花。如此一番休整,這威風凜凜的「將軍府」徹底變了樣,竟然有了十二分的雅致。

    因最近多雨,顧信與崔氏搬到地勢較高的西邊的落日軒。落日軒是個小院子,攏共才五間房,顧信和崔氏住在正房。因顧信與崔氏感情深厚,府里並無妾室,遂將西廂辟成了書房,東廂則做了崔氏日常接待熟客的花廳。

    玉珠隨著下人在府里繞來轉去,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終於到了落日軒門口。通報後,很快就有丫鬟迎出來,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容貌秀麗,都穿著碧綠色的孺裙,外套鵝黃色比肩,那質地做工卻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講究。

    走前面的丫鬟長得好看些,一雙丹鳳眼兒,左邊唇畔有顆嫣紅的小痣,不僅無損美貌,反而顯得更有風情。她睜眼朝玉珠上下打量,捂嘴道:「早就聽少爺說秦大夫甚是年輕,沒想到竟是嬌滴滴的美人兒呢?」

    玉珠未作聲,臉上卻是有些紅。她長到現在,還從未有人當面稱讚過她的容貌,心裡竟有點隱隱的竊喜。

    旁邊那丫鬟卻是穩重許多,拉了那丹鳳眼的丫鬟一把,小聲道:「儘是沒禮數的,誰也拿來開玩笑。」 說罷又朝玉珠欠了欠身子,賠禮道:「秦大夫勿怪,秀蘭一貫是口沒遮掩,卻是沒有旁的意思。」

    玉珠淡淡一笑,朝她點了點頭。

    一行人這才進了院子,由秀蘭和那個賠禮的丫鬟引路,沿著抄手遊廊一直到東廂的花廳。

    花廳里是一色兒的花梨木家具,首先入眼的是一方齊人高的屏風,上頭雕著梅蘭竹jú四色圖案,窗戶底下放著一張軟榻,布置著厚厚的羊毛墊子,幾張葉子牌隨意地散放著,顯見主人方才還耍著。軟榻前方是一方矮几,上頭擺放了一隻淡青色汝窯花瓶,旁邊還有個果盤,裡面是四樣碟。

    崔氏一身便服端坐在榻上,她今年才三十八歲,因保養得好,瞧著還跟二十七八歲的少婦差不多。崔氏原本正飲著茶,見了玉珠,眼睛一亮,朝她招手笑道:「這就是我們家詠哥兒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小秦大夫麼,真真地年輕,這小模樣兒瞧著,還真是面善啊。」

    玉珠有些窘迫,不知道該行禮還是該應招上前。一旁的秀蘭輕輕推了她一把,玉珠一個趔趄,往前一撲,差點沒摔在矮几上,正正好被崔氏給扶了個正著。

    「瞧瞧這臉蛋,看著是不是有些眼熟?」崔氏伸手在玉珠臉頰捏了一把,笑嘻嘻地問一旁的丫鬟。

    秀蘭睜大眼看看玉珠,又看看崔氏,掩嘴吃驚道:「夫人不說還沒留意,這麼一說起來,倒是與夫人您有幾成像呢。」

    眾人也都笑著附和,玉珠哭笑不得。

    顧家老爺

    下人上過茶和點心後都自動退下,崔氏倒也不急著說生意的事,拉著玉珠絮絮叨叨地說些家常話。玉珠俱一一地回應。

    好不容易崔氏有了要提起生意的跡象了,門外忽然傳來丫鬟急促的腳步身,爾後是秀蘭焦急而擔憂的聲音,「夫人,不好了,老爺又和人打架了。」

    玉珠聞言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打架的應該是少爺顧詠才對吧。身邊的崔氏卻不慌不忙,又端起杯子來呷了一口茶,才起身問道:「這回又是跟誰打了?打贏了沒?」

    秀蘭一臉為難地回道:「好像是跟老尚書大人打的,老爺臉上挨了一拳,還在流鼻血呢。」

    崔氏眉頭一皺,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嘀咕道:「連個老頭子都打不過,真真地百無一用是書生。」

    玉珠在屋裡聽著,不知道是該作什麼表情。那崔氏將將走到門口,忽又轉過身來衝著玉珠招了招手,笑道:「小秦大夫快過來,跟我一道兒去瞧瞧。」

    玉珠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這種事情,她跟著去似乎不大好吧。但崔氏顯然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見她還在發呆,復又回頭拉她的手。玉珠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跟在了崔氏的身後,一直到了前院大廳。

    廳堂里的太師椅上,歪歪斜斜地坐著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不必猜,這定是顧詠的父親顧信了。他的相貌倒是極俊朗的,劍眉星目,輪廓與顧詠有些相似,照理說應該是位極難得的美男子。只是這呲牙咧嘴,滿臉鮮血外加鼻孔塞棉花的形象實在與美男子一詞背道而馳。

    「夫人,」顧信瞧見崔氏,眼睛忽然亮起來,也不管臉上的傷,歡歡喜喜地上前來拉著崔氏的袖子,道:「我今兒跟劉老頭幹了一架,他面脂塗得厚還不准人說,上回徐小郎君在朝堂里偷偷笑他,被他拿著戒尺趕了一路。徐小郎君實在沒用,胳膊都打紫了也不敢還手,我卻是不怕他的,今兒當著他的面直說了,他又故技重施地想打人,我又豈會怕他,便跟他大幹了一場。那老頭卻是先動的手,便是告到御前我也不怕的。」

    崔氏聽到此處竟也來了興致,津津有味地說道:「那個劉老尚書我上回也見過的,確實面脂塗得厚,陛下每年賞賜的紫雪、面脂,旁人都是拿回家給夫人用,他倒好,恨不得一次全塗在臉上。說起來,他也有七十多了,如何還不肯致仕?」

    顧信面露鄙夷之色,揮揮衣袖,仿佛要將那老尚書的樣子給揮走,「那老頭子哪裡捨得致仕,巴不得再多幾年好再撈些好處。早兩年陛下就讓他致仕了,他卻不肯退,還在朝堂上『踴躍馳走,以示輕便』,直把百官笑得捧腹不起。」

    夫婦倆又對這劉老尚書的種種趣事說了一通,不時地笑出聲來,倒完全忘了四周還有旁人。玉珠在一旁瞧著,對顧詠曾經是個終日尋恣鬧事招貓逗狗的紈絝子弟一點也不意外了。

    兩人說了盡興了,方才想起還晾著旁人。顧信先瞧見了玉珠,驚訝地朝崔氏道:「這也是你外甥女麼,怎麼以前沒瞧見過?」

    崔氏笑道:「怎麼樣,這姑娘是不是和我長得相像。這位可不得了,詠哥兒不是老說鄭侯府上請來了個神通的大夫治好了侯爺的頭痛之症麼,就是這小姑娘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單單瞧著,不就跟我們宅院裡的閨秀似的。」

    顧信聞言,滿面驚訝,卻是毫無懷疑之意,盯著玉珠看了半晌,才喃喃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說罷,他又忽然想起什麼,緊張地抓住崔氏的手道:「平白無故地請大夫過府,莫非夫人身子不適?」

    崔氏到底是女人,在外人面前多少有些臉紅,忙不迭地甩開他的手,嗔道:「我身子好的很,倒是你,整日地在外頭惹禍。」說著伸手捏著他的下頜看了看,口中嘖嘖有聲,「這還在流血不?只怕又有幾日不能上朝了,讓小秦大夫給你瞧瞧。」

    玉珠聞言趕緊上前道:「請問夫人府上可有布條?」

    崔氏不解,這方才還好好地說著要給顧信止血,怎麼忽然問起布條的事,心中雖疑,口中卻還是道:「有倒是有的。」說罷,趕緊讓秀蘭去房裡找些布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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