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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玉珠連道無妨,又叮囑她病人醒轉後的諸多注意事項。吳氏皆一一記下了,罷了,又留玉珠在家裡吃飯。
玉珠只是推辭,想了想,又道:「夫人若是有心謝我,便幫我個忙,替我留心下附近可有空置的房子,兩三間房即可,若是有院子便最好。」
吳氏道:「秦大夫這是要賃房子住?」
玉珠點了點頭。
吳氏又道:「這弄堂里倒是沒有閒置的房子,我去外面替你打聽打聽,左右不過兩三天,定能尋到的。」
玉珠聞言大喜,連聲道了謝。
從張家告辭出來,玉珠本要立刻回府的,腦子裡卻又閃現出鄭夫人頤指氣使的嘴臉,心裡有些惱,偏偏要在城裡多逛逛。
旁的地方她都不感興趣,只盯著各處的藥鋪看。鋪子裡都有坐堂的大夫,有些大點的鋪子還有好幾個,大多是一把年紀的中年男子,都留著鬍鬚,每每病人來了,就一手把脈一手捋須作莫測高深狀。
玉珠饒有興趣地在一旁瞧他們看病,直到引得店裡人的異樣眼神了,她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拍拍衣服離開。這時代醫術還有待提高,有好幾個病人分明只是普通的傷風感冒,那大夫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看得玉珠差點沒忍住插幾句嘴。
從藥鋪里出來,玉珠的自信心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心情也跟著暢快了不少,先前的陰霾一掃而光。經過醬菜鋪的時候,她還很難得地買了半隻玫瑰醬鴨包上,準備回家後好好犒勞自己一頓。
拎著醬鴨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忽然有個陰影擋住了光。玉珠抬頭一看,油光發亮的大馬上赫然坐著一個人,竟是前兩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羅毅。
「秦姑娘!」羅毅興高采烈地喚道,乾淨利落地從馬上跳下,一張臉上滿是笑容,擠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可找到你了。」
巧遇故友
十六
「羅……羅毅,你怎麼會在這裡?」玉珠結結巴巴地問道。她那天特意中途下馬車,就是不願讓李家那位小魔王找到她,誰能想到,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竟然又撞見了羅毅。但願這孩子本性純良,千萬不要給她惹麻煩才好。
「我今兒沒去書院,剛從侯府看完阿庚出來。他還一直抱怨我說把你給弄丟了,想要道謝也找不到地方。對了,你究竟住哪裡,我送你回去?」羅毅笑呵呵地說道,滿臉熱情。
玉珠慌忙搖頭拒絕,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凡行醫之人,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小魔……唔李公子不必這般客氣。我暫時還不回家,還有病人要去看。」
羅毅聞言,不僅不走,反而興致勃勃地道:「秦姑娘要去哪裡看病,我送你去。」
「不麻煩羅公子你了。」玉珠強笑著推辭道,天曉得她現在去哪裡找個病人出來。
「不麻煩不麻煩,」羅毅笑嘻嘻地拍了拍身邊的馬背,「你騎上去,我給你牽馬。左右我今兒也無事,不如跟著你湊湊熱鬧,好歹學兩招,說不定日後還能用得上。」說著就熱情地過來請玉珠上馬。
無奈的玉珠戰戰兢兢騎著一匹比她高兩個頭的大黑馬在街上胡亂地走,前面牽馬的羅毅則一臉興奮,嘴裡囉囉嗦嗦地說著話,只可惜心亂如麻的玉珠一句都沒聽清。
在街上轉了好幾個圈,連遲鈍的羅毅都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忍不住用一種怪異地眼神偷看她。玉珠被他看了幾遭,終於扛不住了,無奈道:「去顧府。」
羅毅聞言愣了下,皺眉問道:「哪個顧府?」
玉珠被他問住了,她知道顧詠出身官宦,卻從未認真打聽過顧父在朝中究竟身擔何職,如今被羅毅一問,只得籠統地說道:「就是東華門那邊的顧家,他家只有個獨子名喚顧詠的,在戶部做主事。」
羅毅「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言愚大哥家。」卻是一副熟絡的語氣。
玉珠知道言愚是顧詠的字,只不過她能記住人的名字便是大好,如何還能記得喚人的字,故很少這般叫顧詠,好在他也是個慡快大方的人,素來不在意這些虛禮。
羅毅與顧詠原是熟識,一路上不免說些顧詠年少時的浪蕩事。原來顧詠年少時竟是個比李庚更要囂張紈絝的魔王,人稱京城一霸,每日裡上門告狀的都快要踏破顧家的門檻。可偏偏顧家老太太最是偏疼這個孫子,又慣於護短,連顧老爺和夫人都管不了。
玉珠早就聽修文提起過顧詠的紈絝生涯,但卻不似這般清楚詳細,羅毅嘴皮子利索,又慣會裝腔做調的,聽得玉珠時而發笑,時而感慨。末了,玉珠終於忍不住問道:「那顧詠如何會忽然轉了性子的,不僅不再闖禍打架,反而靜下心思來念書了。」
這回羅毅卻沒回話,乾笑了兩聲,道:「這事兒於顧大哥名聲有損,我不便多說。」
玉珠見他如此,也不逼他,只是心中更是存了疑,腦子裡不免胡思亂想起來。
「罷了罷了,我還是說給你聽吧。」羅毅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去問旁人,到時候免不了要加油添醋一番,反而不好。」
他理清了一下思路,緩緩道:「顧老太太原本替顧大哥訂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世家小姐,頗有些美名。可那時候顧大哥終日裡搗亂闖禍,名聲不大好。那位小姐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非要退婚。可這訂下的婚事哪有說退就退的道理,那小姐便找了幾個人來,說了顧大哥一通壞話,激得他跟她們打賭,若是輸了,便去退婚。那些人都是有備而來,顧大哥當時年紀又輕,哪裡敵得過她們,自然就輸了。」
「如此便退了婚?」
「哪有這麼簡單,」羅毅嘆了口氣,「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她們幾個少年人打個賭如何能算數。只是顧大哥經此打擊,鐵了心地要退婚,顧老太太不允,他便偷了家裡的印章寫了退婚書。老太太一氣之下,竟然犯了病,沒多久便過世了。京里的人說起這事,都罵他忤逆不孝。顧大哥一面心傷於祖母的過世,一面又要面對諸人的指責,消沉了好一陣。後來,還是顧夫人將他罵醒了,這才收了心,一門心思地刻苦讀書,後來才考中了廩生。」
玉珠頭一回聽到這些事,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想不到顧詠平日裡開朗又熱情,原來也曾經歷過這樣複雜的過去,「他年過弱冠也尚未娶親,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了?」
羅毅臉上顯出古怪之色,撓了撓頭髮,支支吾吾地回道:「這個……卻不是因為這件事。」
見玉珠滿臉愕然,羅毅也是頭疼,「你來京城多久了,竟連這些事都一無所知。」
玉珠挑眉問道:「京城這麼大,每日裡多少笑料怪談,為何我定要知曉顧詠的事?」
羅毅苦著臉搖頭,想了想還是乾脆說道:「顧大哥原本是要娶親的,他考中廩生後沒多久,顧夫人就給他說了一門親,是夫人娘家的表親,聘禮什麼的都下了,日子也定了,結果就在成親的前一日,那位小姐竟然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跌死了。為這事兒,京里人都說他克妻。後面顧夫人再想給他說親就難了。顧大哥性子也犟,越是如此,他越是不願成親,顧夫人提了好幾戶人家,都被顧大哥給拒了,不然,如何能拖到現在。」
玉珠聽到此處真不知說些什麼好,顧詠的人生真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悲喜劇,難得他還能保持一顆平常心,真真地不容易。想到此處,再想想顧詠平日裡的熱情和開朗,更覺得唏噓不已。
說話的當兒已到了顧府大門口,羅毅正要上前去敲門,卻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來兩個人影撲向玉珠所騎的馬。羅毅大驚,正要喝問,來人卻是歡歡喜喜地大聲喚道:「玉珠妹妹!」
玉珠也是一臉驚喜,抱著馬脖子艱難地滑下來,親熱地握住來人的手,道:「芳華姐,玉堂哥,你們何時來的京城。」
來人正是玉珠的舊識,玉溪村顧家莊的兩個兒時玩伴劉芳華和劉玉堂兄妹。
劉芳華拉著玉珠的手快活地轉了兩圈,這才停下來嘰嘰喳喳道:「過幾日是顧老爺的壽辰,我爹特意從莊子送了些山貨過來。大哥和我也趁機來京里見見世面,回頭再採買些東西回去。你如今可還住在鄭家,那位少爺的病治好了麼?阿錚現在怎麼樣?你信里說阿錚考上了廩生,大傢伙都替他高興呢,尤其是劉夫子,見人就誇他……」
許是太久沒見了,倆人都有些激動,說起話來都不帶歇氣的,聽得一旁的羅毅瞠目結舌。劉玉堂反正是話不多,樂呵呵地在一旁看著玉珠傻笑。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玉珠才想到大家站在顧府門口實在不像樣,遂提議到附近尋個茶樓邊喝邊聊。劉玉堂兄妹倆還沒說話,羅毅倒在一旁叫好,道是往東走不過百餘丈就有個「一心茶樓」,極是雅致。
玉珠不欲讓旁人摻和在她的朋友中,便笑著朝羅毅道:「今兒巧遇故友,怕是沒時間去顧府了。羅公子若是有事,不如先去忙。」
羅毅畢竟不蠢,玉珠都把話說到這當兒了,他若是再死皮賴臉地跟著實在丟臉,遂笑了笑,告辭離去。
玉珠方待送一口氣,他忽然又轉過身來,一臉惡作劇地笑,朝玉珠道:「方才這位姑娘說秦姑娘住在鄭家,不知是哪個鄭家?莫非是鄭侯爺府上?」說罷,也不管玉珠陡變的臉色,笑著拱了拱手,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劉芳華兄妹不明白他們倆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只見玉珠站在原地氣得臉上一時青一時白,不由得面面相覷,待玉珠好歹緩過神來,才問道:「方才那位是何人?」
玉珠實不願再從頭解釋,便只說是秦錚的同學,說罷了,見他們倆仍是不解,又一拍腦袋,復又將秦錚在象山書院念書的事兒給說了一遍。
往東走了不到百丈,果然有座茶樓矗立在街邊,上書「一心茶樓」四個大字。三人便尋了個僻靜的雅座坐下,點了幾道乾果涼菜並一壺清茶,邊喝邊聊,一不留神,便過了整整一個下午。
原來劉芳華早在一個月前剛訂了親事,劉管事此番上京,一方面自然是給顧老爺拜壽,另一方面卻是給女兒置辦嫁妝來了,不說旁的,單是陪嫁的家具和首飾,也是京里的式樣最多,質地最好,到時候拿出來也有面子。
玉珠聽到此處也替劉芳華高興,問了男方的人品家世之類,劉芳華臊得滿臉通紅不肯回話,還是劉玉堂一一答了。因玉珠出門時沒帶多少銀兩,這會兒也來不及買東西作禮,便問清了他們的住址,說是回頭再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