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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店裡的夥計先用白瓷小碟裝了三位大廚的作品端給評審,餘下的才由雅間的客人均分。因菜本就不多,再分到下面來,幾乎是塞不了牙fèng。這不,菜還沒進嘴,底下就鬧了起來。

    顧詠最愛看熱鬧,一見下面有動靜,就忙竄到走廊里往下探看。鄭覽是一貫波瀾不驚的,玉珠則盯著桌上小碟子裡的菜品直吞口水。

    「嘩啦----」

    「啊----」

    「救命----」

    「快叫大夫來----」

    鄭覽只見面前一花,再抬頭時,面前早已沒了人影。

    剛跑到門口,玉珠忽然被人拉住胳膊,回頭一看,顧詠竟是一臉正色。

    「下面出事了,喚大夫呢。」玉珠急道。

    顧詠朝她使了個眼色,將她拉到身後,俯身朝樓下看了看,沉聲道:「先別急,看看再說。」

    玉珠不明白他在顧慮什麼,心裡有些急躁,只是胳膊被顧詠拽著,她又拉不下臉來跟他拉扯,只得沉沉地吸了口氣,學著顧詠的樣子探出身子往下看。

    樓下早已是一片混亂,原本設在四周的桌椅被掀翻了不少,茶壺杯子的碎瓷片撒了一地,一大群人擁堵在大門口,正中央還有個一身華服的中年漢子倒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知。

    因是隔得遠,玉珠也看不出那漢子究竟出了什麼毛病,只是覺得四周都是人擁堵得空氣不好,實在是最要不得。正恨不得要跳下去時,鄭覽也從屋裡出來了,探頭瞥了一眼樓下的人,微微皺眉:「怎麼是他?」

    玉珠一愣,轉首去看顧詠,他也是一臉嚴肅。

    「此人是京里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最是不講道理,偏又跟廉親王府有些親戚,平日裡在京城十分胡來。你若是治好了他也就作罷,若是治不好,只怕是不好收場。」許是看出了玉珠心中所想,顧詠低聲解釋道。

    玉珠聞言,身形一頓,一時猶豫不決。她不是蠢人,自不會聽不出顧詠話中的警戒之意,若自己是旁觀者倒也罷了,只是自己到底學了這麼多年的醫術,見死不救這樣的事卻怎麼也做不來。

    她心裡頭還天人交戰著,樓底下已是一團亂遭。那漢子隨行的家丁極是跋扈,也不看是誰,揪著人就拳打腳踢,非說是對方害了自家主子。一時間又是哭叫聲,又是叱罵聲,只把望江樓攪得不得安寧。

    樓里有機靈的夥計從附近的醫館裡請了大夫過來,好一番掙扎,才算是擠進了人群中。那大夫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因來得急,又是一番擁擠,弄得十分狼狽,左手邊的袖口都不知被誰給拽破了,晃悠悠地垂下好大一塊布。

    玉珠見來了大夫,心中稍定,抬頭去看鄭覽和顧詠,他倆面上卻仍是一片冷峻之色。

    那大夫膽子小,剛蹲下身子準備給病人把脈,被一旁的家丁吼了一嗓子,嚇得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雙手在地上又抓又撓,好半天才顫巍巍地扶著地面蹲好,伸出手來,搭住病人的脈門。

    「啊----」大夫臉色陡變,手中一松,病人的胳膊又重重地掉在地上。

    「這……這……」大夫手忙腳亂地復又扶起病人的手,卻不再把脈,而是將它小心放回,右手則顫抖地伸向病人的鼻息間。「沒……沒氣了……」那大夫口中話音一落,自己竟翻了個白眼,先暈了過去。

    場面又陷入混亂中。

    顧詠轉身拉著玉珠進了雅間,鄭覽緊隨其後,進屋後還隨手關了門。

    「怎麼忽然就死了?」顧詠劍眉微皺,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詢問。

    玉珠腦子裡空空的,根本沒聽清顧詠在說什麼。直到顧詠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這才把她給喚醒。

    蹙眉想了想,玉珠終究只是搖頭,道:「離得太遠我也看不清,猝死的可能性太多了,便是下了樓,也不定查得出來。」想來又是一陣後怕,方才若是一時衝動跑了下去,只怕這會兒暈倒在樓下的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感激地朝顧詠看了一眼,他卻低頭渾然不覺。

    待外頭熱鬧漸漸消減了,他們三個人才從雅間裡出來。

    樓下早已沒幾個人,只有店裡的夥計在收拾打掃。元武還侯在外頭,見了顧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作誇張狀,道:「還好少爺無礙,方才京兆府衙的差役過來,小的還以為少爺又和人打架了呢。」

    鄭覽「呵」地笑出聲來,顧詠卻是一臉窘迫,狠狠地瞪了元武一眼,倒沒說什麼。

    玉珠早聽鄭府的下人們說顧詠年少時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整日裡惹是生非,原本還以為是謠傳,但見連他的小童也如此打趣,顯見是傳言屬實了。卻不知這紈絝少爺如何會忽然改了性子,不再尋恣鬧事,反而靜下心思一心向學的。

    因見顧詠的尷尬樣,玉珠這會兒不好問,心裡卻是想著哪日待再見了,定要好好詢問一番的。

    出得門來,元武問顧詠是否回府。顧詠朝他一揮手,道:「回什麼回,被他們一鬧,連午飯都沒吃,先去找個地兒把肚子填飽再說。」

    於是三人又一道兒上了馬車,元武騎了馬在後頭跟著。

    正是午時,酒樓大多客滿,好不容易才在街尾的一座小酒館尋了個雅間坐下。環境陳設自然是比不過望江樓,好在飯菜做得還用心,眾人腹中又實在飢餓,故而吃來還算滿意。

    酒足飯飽,大家也不急著回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兩句。大多是顧詠在說,鄭覽偶爾插上兩句,玉珠只當是聽稀奇,見顧詠說得口乾了,便給他將茶杯滿上。

    待顧詠說得盡興了,玉珠方才小心翼翼地問他,「你說先前那大夫不會出事吧?」

    顧詠愣了下,把喝得有些沉的腦袋甩了甩,這才想到玉珠說的是誰。先看了一眼鄭覽,他才慢慢說道:「如今京兆尹李大人倒是個清正嚴明的好官,方才廳里那麼多人都瞧著,還有不少都是京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由著人亂來……」

    玉珠聞言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顏色也好看了些。

    顧詠瞧著,心中暗道幸好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那大夫雖沒有性命之憂,但入了監牢,又哪裡能善了的。

    李氏早產

    和顧詠道別後,回到侯府時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

    剛進大門,玉珠就覺得四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鄭覽似乎也察覺了,匆匆地道別後,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經過廚房的時候,從走廊後忽然轉出一個人來,險險地差點和玉珠撞上。

    「哎喲,是秦大夫啊,您回來了。」一身汗津津的劉嬸子趕緊把手裡的熱水壺放到一邊,伸手過來拉著玉珠上下打量,「沒把你燙著吧?」

    玉珠連道無妨,又有些好奇地問道:「府里出了什麼事兒?怎麼大家臉色怪怪的?」

    劉嬸子臉色微變,扭頭朝四周看了兩眼,見四下無人,這才拉著玉珠到牆角,低聲道:「少夫人早產了。」

    「什麼!」玉珠大驚,這昨兒瞧著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就早產了呢。想著李氏平日裡對她的照顧,玉珠十分關切地問道:「少夫人可還好?」

    劉嬸子點點頭,「幸好府里一直都有穩婆候著,一發作就趕了來,卻是有驚無險,得了個小少爺。」

    雖說如此,但畢竟是早產,於孩子不利。只是這樣的話絕不可與旁人說,玉珠跟劉嬸子閒聊了兩句,便告辭回了院子。

    只少了一個人,院子裡就空落落的。玉珠一會兒在庭院裡坐坐,一會兒又回房坐坐,左右就是靜得發慌,索性從柜子里翻出未做完的女紅來。這還是年初的時候去鎮上買的布,說好了要給秦錚做件夏衫,結果一直耽誤著,到如今也還有兩隻袖子沒做成。

    到底不是這塊料,玉珠才做了小半個時辰,就熬得兩眼發紅,肩膀也痛得厲害,手裡的活兒卻只做了一半。心裡煩得很,將衣衫扔到一旁,又尋了紙筆來給劉家兄妹寫信。

    嘮嘮叨叨地將京里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揀重要的說了些,不免要將秦錚狠狠誇讚一番,末了又問起玉溪村的瑣事,地里的莊稼可熟了,高嬸子的風濕可好了些之類……

    林林總總地最後竟寫了許多頁,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這才睡下。

    第二日大早就醒了,胡亂地吃了幾口糕點,喝了杯水,就拿了些銀兩齣門。李氏那邊得了位小少爺,她自然要去探望的。只是手裡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少不得要在街上尋訪一番。

    鄭家這樣的豪門世家,一來瞧不上那些金銀珠寶之類的俗物,二來玉珠也沒那麼多本錢去淘換什麼好寶貝,思來想去,也找不出什麼好東西送人。最後還是在銀器店買了套長命鎖並手鐲腳鐲一共五件,雖說沒什麼新意,卻是圖個吉利。

    從銀店出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著,不自覺地竟到了象山書院門口。書院大門緊閉,玉珠在門口站了許久,仍舊沒敢去敲門,腦子裡胡亂地想著,也不知阿錚在書院裡怎樣了,睡得可好,吃得還習慣,與同學處得好不好……

    正抒情地想著,沒留意身邊多了一個人。

    「啊----」轉身的玉珠嚇得猛地後退了好幾步。

    「是……莫山長?」玉珠看清來人的長相,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莫禾一貫地儒雅風度,朝玉珠微笑,柔聲道:「怎麼到了門口也不進去?」

    玉珠連忙搖頭道:「不不,我還是不進去了。阿錚這會兒許是在讀書呢,我進去不過是耽誤他時間。」

    莫禾見她這般,笑著點點頭,幾步走到門口將門推開,眼看著一腳就要踏進大門了,忽然又回頭朝她道:「秦姑娘可會下棋,不如陪老夫下兩盤。」

    玉珠是個道地的臭棋簍子,以前秦父在世的時候就沒少被她荒唐的下法弄得哭笑不得。莫禾剛開始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以為她棋藝高明,偶有的怪異之處也當是後著,直到走了小半,局面仍是混亂,才知道這姑娘只是個自以為是的高手。

    因她是個女娃,莫禾也沒下殺手,到終局時才贏了兩個子。玉珠反正是不曉得,還摸著後腦勺一臉傻笑地說道:「我覺得今兒下得特別順,不如我們再來一盤。」

    莫禾一臉微笑看著她,緩緩道:「正巧是學生們休息的時間,秦姑娘若是想去瞧瞧令弟,這會兒是正好不過。」

    「果真如此?」玉珠激動地站起身,果斷地起身朝莫禾告辭,一轉身快步朝學堂處走去。待她剛出門,莫禾趕緊將棋子收起來,又把棋盤一併搬進柜子里鎖好,末了才鬆了口氣,揮袖擦了擦額角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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