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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28 作者: 繡錦
待鄭覽回府,才知道玉珠姐弟被母親晾了小半月之久,心中頗感愧疚,以近日頭痛大為緩解為由,讓修文送了不少謝儀去。玉珠稍稍客氣了一下後便收了。
第二日早上,鄭覽讓修遠來請玉珠。
原本以為只是給鄭覽複診,待隨著下人進了院門,才察覺出些許不同來。院子裡極安靜,下人們皆屏氣凝神,走起路來連聲音都沒有,就連一向活潑又話多的修遠也安安靜靜的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神情。
果然,正廳里除了鄭覽,正位上坐著的赫然是個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不用猜,這自然就是鄭覽的父親,如今的安南侯鄭肅。安南侯的右手側同樣坐著個年輕人,穿一身藏藍色的長袍,氣度清雅,容貌肖似安南侯。玉珠心想這定然就是侯府世子,鄭覽的同胞兄長鄭廣了。
玉珠加上上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高官,心裡難免有些慌,只是不想被旁人看輕,這才硬撐著將臉上擠出笑來,不卑不亢地朝安南侯行禮。
鄭肅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玉珠在下首尋了個凳子坐了半邊屁股,心裡頭仍是惴惴。左首的鄭覽似是瞧出了她的不安,朝他微笑道:「我前些日子不在府中,未能親迎秦大夫實在失禮。」
玉珠連道不敢,又說了一番夫人和少夫人好話。
面子話說了一堆後,終於切進主題。鄭肅單刀直入地問她對這頭痛之症有幾分把握,玉珠便將先前給鄭覽診斷時說過的話又講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若說痊癒只怕不大可能,畢竟是這病是先天血管過細,以致阻塞。但若用銀針結合按摩刺激穴位,再配合藥物,可暢通血管,那頭痛之症便不再發作。」
玉珠已儘量將話說得淺顯,卻不知這番話鄭家父子聽懂了沒有。
過了許久,鄭肅才道:「便是有一分的把握也是要試的,更何況覽兒這裡早已卓見成效。明兒起就請秦大夫給我們父子看病吧。」說到此處,他神情一黯,頓了好一會兒,才悲聲道:「若是二弟還在,也不至----哎。」
玉珠在府里住了有小半月了,知道鄭肅口中的二弟指的是他同胞的弟弟鄭綱,前年因頭痛症而去世,只留下一子一女。長子鄭銘比鄭廣小一歲,如今在神策軍中任長吏,娶了河北世家崔家小姐為妻。幼女便是之前鄭夫人提過的二小姐鄭欣,今年剛及笄。兩人如今都在府里住,只不過玉珠都未曾見過。
既然說定了,玉珠便要開始著手準備治病的事宜。旁的不說,那些藥材卻是不夠的。好在如今得了鄭肅的話,玉珠使喚起人來一點也不客氣,很快就把以前在山谷里找到的那幾株銀杏樹移植回了院子。還有那些外頭買不到的藥材,也都一一種在院子裡。沒多久,這片藥糙園便成了氣候。
府里的下人們最是受益,以往害了病,能扛過去的都死扛,非等到下不了地了才去看大夫,往往最後越鬧越厲害。如今有玉珠在府里,但凡有個咳嗽發燒的,都去西院找她。
因鄭肅與兩個兒子的病情確有減輕的緣故,鄭夫人待玉珠也越來越和藹,三伏的時候,她還特地讓吉祥給玉珠姐弟送了兩套夏衣來,讓玉珠受寵若驚。
如果非要說如今有什麼事讓玉珠憂心的話,那就是秦錚的院試結果了。以前的縣試與府試,成績都出來得快,可這次院試,等了足足有一個多月也未見結果,雖說秦錚一派鎮定,可玉珠心裡卻沒有底。一面心裡安慰著便是沒考上也不妨事,另一面卻懸著一顆心終日惴惴不安。
鄭覽見她如此,私下裡托人去學政那裡探聽消息,第二日便有話傳來,說是考中了廩生。鄭覽忙將玉珠請來,將這事兒說給她聽。玉珠又驚又喜,自是好一番謝。
回了院子,姐弟倆好一番歡喜。只因是私下探來的消息,不好大肆宣揚,玉珠只上街買了幾樣好菜,又難得地沽了二兩酒,姐弟倆吃吃喝喝地慶祝了一番。
又過了三日,院試才放了榜。玉珠放心不下,和秦錚一道兒去看了榜,真真正正地見了秦錚的名字才放心。想著回去又是一番慶祝,玉珠特意買了許多瓜子果脯之類的回去待客。
鄭府的下人們也很快得了消息,都紛紛來賀喜。鄭夫人和少奶奶也差人送了禮,玉珠一一將它們記好,以待日後回禮。第二日,就連顧詠也得了消息,親自到了西院,帶的禮物是一套文房四寶。玉珠反正是看不出好壞來,倒是秦錚傻了眼,睜大眼睛盯著好半天都沒出聲,過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地推辭道:「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顧詠一瞪眼,大聲道:「送便送了,莫非還要我收回來不成。」
玉珠見秦錚的神情,心知他是極愛的,只是那套文房四寶實在太過貴重,怕收了不好回禮。正猶豫著,顧詠又道:「左右我送出去的東西概不收回,你們若是不收,扔了就是。」說罷,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拿起那硯台就要扔。
秦錚哪裡捨得扔,蹦起來將顧詠攔住了,口中連道:「我收就是了,可千萬別扔。」
顧詠這才笑起來,拍怕秦錚的肩膀道:「這才對嘛,反正你過幾日便要拜在孫夫子門下,你我系屬同門,就當我這師兄送你的入門禮。」
玉珠聞言又驚又喜,「顧公子還記得要給阿錚引見孫夫子的事?」
顧詠故作不悅道:「莫非在玉珠姑娘的眼裡,我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玉珠心知自己說錯話,連連賠禮道:「是我說錯話,顧公子莫怪,只是前些日子得知顧公子剛剛高中,又被調到了戶部,怕您忙得忘了這事兒。」
顧詠一說起自己的差事,立時一臉菜色,怏怏道:「算了,好容易才輪休一天,就別給我提差事了,光是聽著就難受。」
顧詠那般跳脫活潑的性子被拘在素來以謹慎端方聞名的戶部,難怪如此沮喪。玉珠心中半是同情,半是好笑,面上卻是不顯,只和秦錚拉著顧詠東一句西一句的閒扯,不一會兒便將他哄得開心。
臨走的時候,顧詠忽然想起一事,問玉珠道:「你不是說要回禮麼?這裡可有『榮養丸』,給我一瓶子,要回頭去孝敬我娘。」
玉珠疑惑道:「何為榮養丸?」
顧詠一臉驚詫地看著她,十分不解地道:「不會吧,你連榮養丸都沒聽說過?」見玉珠面色不似作偽,顧詠一邊搖頭一邊將這榮養丸講給她聽。
原來這藥丸是幾年前京里時興起來的補藥,據說食之可強身健體駐容顏,京里的貴婦小姐們都愛吃它。京里只有保和堂產,且價格貴,一小瓶子要價一兩五錢銀子。
「一兩五錢一瓶?」玉珠一時差點咬到舌頭,驚道:「這到底是放了什麼寶貝能賣這麼貴?」看來人們說女人的錢最好賺,這句話真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誰知道呢。」顧詠道:「許是放了人參鹿茸的。」
玉珠連連搖頭,「人參性燥,鹿茸傷陰,服用得多了,不僅於身體無益,反而傷身。」低頭想了想,又問顧詠,「顧夫人服用榮養丸後身體可有好些?」
顧詠聞言一臉古怪之色,猶豫了一陣,才低聲道:「母親服用那藥有兩三年了,瞧不出有什麼好與不好的。倒是我姨母用了那藥,氣色好了許多。」
「這樣啊。」玉珠咬唇不語,低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顧詠見她正陷入沉思,索性也不打擾他,只和秦錚道了別,先離了西院。
秦錚送別了顧詠回到房間,見玉珠仍坐在桌前沉思,忍不住上前敲了敲桌子。玉珠猛然驚醒,「啊」地叫了一聲,腦中陡地靈光一閃,霍地站起身,道:「明兒我非要去買瓶榮養丸瞧瞧。」
玉珠終究還是沒去買榮養丸,鄭少奶奶不知從誰那裡聽說了這事,特特地讓下人送了瓶榮養丸過來,說是以前常吃的,如今懷了孕,左右放在家裡頭也是浪費,還不如送來做人情。玉珠也不客氣,只口上道了謝便收了。
回到院子,玉珠將那榮養丸從瓶子裡倒出來聞了聞,一時差點笑翻,好個一兩五錢銀子一瓶的寶貝藥,不過是這般廉價的玩意兒。思量一下,自己也磨了藥,做成了藥丸,裝了好幾瓶,親自去見李氏。
到了李氏房裡,秉退下人後,玉珠才神神秘秘地掏出那幾瓶榮養丸,給李氏道:「少夫人來瞧瞧,這幾瓶是不是一樣的。」
李氏好奇地接過來聞了聞,又從瓶里各倒出幾粒來仔細瞧了瞧,道:「你莫非是會變法不成,這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如何折騰出這麼多藥來。」
玉珠只是笑笑,道:「少夫人你道這藥的本錢是多少?」
李氏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你既如此說,這藥定是不算貴的。嗯,這藥賣一兩五錢一瓶,想來一瓶藥的本錢不超過一兩銀子。」
玉珠只是搖頭。李氏又道:「莫非還要少些,八錢?」
玉珠面上一派肅穆,正色道:「不瞞少夫人,這榮養丸的材料其實都是些極其尋常的藥材,若但說這藥材的成本,不說八錢銀子,便是八個銅板也夠了。」
李氏大驚,指著裝藥的瓶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想開藥鋪
李氏不是蠢人,知道玉珠這是給自己送錢來了。心中哪有不動心的,只是一來那藥瞧著相似,藥效如何卻還待檢驗,二來眼看著自己就要臨盆,只怕分不了心來經營此事。
玉珠也是個伶俐人兒,哪會猜不透李氏心中所想,笑道:「我這方子是早年師父留下來的,有榮養身心的,還有解暑化濕的,以前都是自己做了給村裡的鄉鄰們服用,眼下正好酷暑,回頭我再做些給府里的姐姐們試用。若用得好了,再說以後的事。」
李氏見她如此聰慧乖覺,真是越看越喜歡,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才放她走。
玉珠告辭李氏後,前腳剛回院子,李氏身邊的丫鬟思美後腳就進了門,說是李氏讓她送些布料過來。玉珠笑著收了,待她一走,掀開料子,那裡頭赫然藏著十個元寶,足足有五十兩。
秦錚不知玉珠到底在忙些什麼,陡然見了這些銀子,微微有些驚訝,不由得問了幾句。玉珠也不瞞他,將今兒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於他。
秦錚聽了,先是愣住,而後陷入沉思,過了許久才道:「若果如姐姐所說,此物倒是個生財的法寶。只是此事辦來不易,一來那保和堂賣了許多年,客人只怕都只認它家產的,我們的藥不一定賣得出去,二來這作坊鋪子如何辦,紅利如何分,都是問題。」
玉珠見秦錚小小年紀竟也能分析出其中的關鍵,頗感欣慰,道:「這些我都想過了。保和堂的榮養丸雖賣了幾年,但這方子卻有些缺陷,並不適合所有病人。到時候我再將方子改一改,將病人分門別類,調製的藥丸也各不相同,功效自然倍增。至於少夫人那裡,不是我想得不全面,只是此事所需的銀錢太大,且那保和堂在京城經營多年,根基頗深,我若搶了他們的生意,少不得到時候要惹麻煩。若是有鄭家作後台,他們也不敢亂來。我思來想去,鄭府上下,侯爺和兩位公子自不必說,鄭夫人太精明能幹,唯有少夫人性子與我投合,且又不是個貪婪狠厲的,只有她最好了。至於紅利之事,我到時候再與少夫人商議,她是個臉皮薄的,想來也不至太苛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