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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03 作者: 風儲黛
    他側身讓出道,讓姬嫣在前邊走。

    時隔多日,再一次於金陵城中得見妹妹,風飄飄而吹衣,將她鬢髮亂拂,如畫中之人那般。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那個小時候會撒嬌會臉紅,會讓人疼愛窩心的妹妹,身上多了一種波瀾不驚的從容,一種看破世情的透徹,說不上是好是壞,就是……

    有點兒可惜。

    姬嫣跟隨姬弢回府,將自己回河東的一切見聞稟告父母,林夫人聽罷憂心不已,非要確認姬嫣身上的傷都好了不可,且沒有留下病根。但姬嫣健康得很,腿腳也早好利索了。

    雖然姬婼已經在他們的安排下被送走,但姬明依然被烈帝扣押著。

    姬昶解釋道:「不必擔憂,姬明已被釋出。」

    太子已然成了廢太子,那麼還要一個牽制他的把柄作甚?烈帝現在最頭疼的,應該只是扶不上牆的楚王殿下,要如何服眾。

    第71章 我已經不是殿下了。……

    端雲宮, 正是酷暑,袁皇后將新鮮的水蜜桃放在深井之中湃了幾個時辰,撈上來個個冰涼入骨, 修長的玉手輕而易舉地剝去水蜜桃的表皮,露出裡頭雪白盈嫩的桃肉。用刀片成四瓣,倒上冰鎮的酸乳酪, 白玉盤盛起,端到烈帝的面前,袁皇后笑容嫣然:「皇上,嘗一嘗?」

    烈帝伸出手, 拿起了一塊,放在嘴裡,幾乎是牛嚼牡丹,囫圇吞下, 也未能夠嘗出什麼滋味, 淡淡道:「魁節呢?」

    袁皇后笑道:「魁節近來喜歡上了治世文章, 臣妾怕他讀了些不該讀的邪門歪道,反而誤入歧途, 便托人去說情,給了找了幾位當時名宿做老師。這老師不但滿腹經綸, 治學嚴謹,且懂得因材施教, 揚長避短, 魁節這回是跟對了人,也愛學了,日日上先生私塾聽課,不怎麼入宮來了。前日, 還寫了一篇文章,臣妾見識淺薄,評不出好壞來,正想請皇上瞧一瞧,看他近日可有長進。」

    皇后一開口,烈帝就知道她是什麼心腸,並不說破,沉吟點頭道:「拿來。」

    便把手一招。

    皇后身旁的老嬤嬤從她的書案上取下了一卷宣紙,遞上來,烈帝伸手接過,皺眉看罷,點頭道:「不錯,果然大有長進。」

    放下書卷,又客氣問先生是誰。

    袁皇后說了名字,此人名叫張星漢。

    烈帝沉吟道:「不錯,是位治學大家。」他伸手,端起了那晚浸了桃肉的乳酪羹,低頭抿了一口,「改日,朕著靈經一道前去,也該聽一聽。」

    袁皇后悉心為他捧羹,溫柔的眉眼霎時間猶如美玉生罅,發生了細微的裂變。

    言者有心,皇帝的意思是,他要讓靈經來與魁節競爭儲位。

    比起王修戈,魁節自是不如,然而益王又算是什麼?他母妃出身下賤,他自己年幼且不知事,衝動有餘,縝密不足。

    這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當年巫蠱之禍傳出的流言,在帝王的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這種子經過十多年的灌溉,早已長成了參天巨樹,輕易是撼動不得了。烈帝心思深,連這個他最信任的枕邊人都從來不說此話,對魁節依舊寵愛有加,但私心之中他一定對巫蠱謠言有些信以為真。

    袁氏這些年一直在溯源巫蠱流言,希望找出它,並破除它。

    然而多年來一無所獲,全因為當年烈帝手腕殘忍,下旨將所有涉及之人屠戮殆盡。

    「皇上,」袁皇后機智地撇開這話題,不願深談,轉彎道,「姬嫣回了金陵。」

    烈帝冷笑道:「廢太子和離的婦人,與廢太子都已無關,何必還拿來朕跟前說道。」

    王修戈請辭儲君,難道不正因為這個婦人麼?自己這個沉鬱的二子,他算是了解,一貫梟雄手腕,殺人戮屍,斬草除根,論狠絕連他也遠有不及,竟會突然受困於「情」之一字,著實荒謬。若不是他自甘墮落,便是姬嫣手腕高明,習得一身狐媚之術,專用以蠱惑帝王心。

    然而袁皇后卻告訴她,「這姬嫣,已經定下了與蘭陵蕭家的婚事,皇上,這件事您怎麼看?」

    烈帝一怔,若有所思:「哦?她又要嫁給蕭也?」

    袁皇后笑靨款款:「是呀。這蕭雲回,人稱九原第一公子,樣貌家世秉性,都無可挑剔,平英郡主對姬氏阿嫣甚為滿意,偷摸向臣妾塞了幾個大紅包,托著臣妾在皇上跟前吹吹枕頭風,替她美言幾句,好成全了這樁美事。」

    烈帝道:「你怎麼看,便怎麼說。」

    「是,」袁皇后回話道,「臣妾婦道人家,原不應多嘴,但這姬嫣,臣妾以為真真是個可憐之人。」

    烈帝奇了,挑眉道:「怎麼說?」

    袁皇后靠在羅漢榻上,並不起身,只是朝著烈帝盈盈垂首,輕笑,「原來廢太子是何等心性,皇上知曉,臣妾知曉,闔宮上下無人不曉,他心念舊人,又一貫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主兒,姬嫣在東宮受了多少委屈可想而知。那會子廢太子還擁儲君之位呢,誰人能想到今日,姬嫣尚且鐵心與其和離,這不是難熬,不是受了委屈,是什麼?可陛下降下的旨意,賜的婚,她先時不敢違抗,後來鐵心和離,又落得個不得再嫁的規矩落身上,豈不可憐?」

    烈帝若有所思:「這便是朕的過錯了?」

    「當然。」袁皇后煞有介事地點頭。

    烈帝有口無言,說不出話來。他得承認,其實皇后之言頗有道理,沒得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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