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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03 作者: 風儲黛
    菜香撲鼻,但王修戈卻沒有動。這裡的人不知道時辰,但是他知道,日落之後便是黑夜。

    耳邊沒有任何聲音,靜得可怕。人要是不弄出動靜,便如同掉進了一灘死水裡。王修戈之前來時,做了個水漏銅壺放在裡頭,他找了出來,給銅壺盛上水,讓它一滴滴地往下淌。

    如此,才能提醒著自己是個活物。

    夜幕降臨,掖幽宮不再有光,唯獨月色的一角涼薄的影子,慳吝地滲了些進來。

    四下里只有滴水聲,漆黑的影子蒙昧地擦過眼帘,投擲在地上,不斷拉長,隨後,猶如鬼怪的觸手般延伸向王修戈香案下的雙腳……

    他在清冷規律的滴水聲里,陷入了閉目沉睡。

    第63章 姬氏皇后之死

    皇后剛剛失去了兄長與母親, 料想她心情不佳,王修戈上端雲宮欲見她一面,安撫一下她, 但被告知,她與葉嬤嬤在梅園。

    這時節,正是晚梅飄香的季節, 澄湖邊的梅林白得如煙如雪,似夢似幻,是賞景的好去處。

    王修戈修眉凝成結,道了聲「罷了」, 姬嫣身旁的婢女道:「皇上,您要見娘娘麼?奴婢這就去通傳。」

    王修戈立刻道:「不必了!」

    「噯。」

    侍女應了一聲,不明白皇帝既然不是相見皇后,又來端雲宮作甚麼。

    貴妃先前在戰場上傷了肺, 這時節正犯咳疾, 日夜裡不休, 以前娘娘大肚,還教人送一些枇杷膏過去的。皇帝一向心疼貴妃, 眼下不在翊凰宮待著,又來端雲宮, 也不知作甚。

    知曉姬嫣真箇著惱起來,氣性未必沒有貴妃大, 王修戈腳步匆促地自端雲宮離去, 沿途都懊惱在想,他犯渾才來招惹她。

    王修戈腳步不停,直至氣怒全消解,恍然回過神來之時, 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澄湖邊上。

    這片澄湖,挨著那片她賞雪烹茶的梅林,他抬起頭,只見那湖畔猶如靜謐地覆蓋著一層瑞雪,在水面無數宮燈的照徹之下,晶瑩蓊鬱,更有幽香成陣。

    王修戈吃驚地想:朕是怎了?魔怔了麼。

    他皺眉頭,待要快步離去,以免被人發覺尷尬,便抄近路鑽進了澄湖畔的假山林里。

    他疾行於石林之中,暗惱自己的衝動,卻在如風一般掠過那頭嶙峋的怪石之際,聽到兩個侍女竊竊的交談聲。

    王修戈隱隱聽到「皇后」二字,腳步霎時停住,他屏息凝神,猶如輕盈的一尾燕停駐於假山後,掩藏了自己的身形。

    兩個婢女的聲音變得清晰,字字傳來。

    「都說皇帝不在意皇后,可畢竟姬氏是皇后,要是她死了,皇帝還能毫無反應地將這事揭過去?」

    「查定是要查的,可誰知道會不會查到袁家頭上來。不過,姬家現在沒了嫡子,姬昶又不得皇帝的信任,想來一個不受寵的皇后,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修戈聽得眉宇雙峰緊簇起,幾乎將額頭撐破,他冷戾著一張臉,從假山之後走了出來,「你們說什麼讓皇后死?」

    兩宮女嚇得面如土色,膝蓋發軟,噗通跪了下來。

    一人哀哀告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王修戈沉聲道:「怎麼回事!」

    另一個宮女道:「奴婢是太后的人,剛剛、剛剛看到,貴妃娘娘跟前的老人,將、將皇后娘娘……推下了澄湖……」

    「什麼?」王修戈悚然出手,左手如雷霆風嘯,將兩個侍女打暈在地,旋即,他快步奔出了幾步,嫌路遠不夠快,轉頭蹬上石獅,躍出了假山。

    不遠處的冰面上,這時正靜靜地停著一隻即將熄滅的燈籠,風一吹,燈籠朝著冰面越刮越遠。

    王修戈的胸腹之中鼓進的如同寒冬臘月的冷氣,將他的咽喉肺管都幾乎撐爆,他凝目看向湖水,目之所及,一角緋紅錦衣浮上了水面,剎那,仿佛有人將他重重地打了一悶棍,手足寒顫,四肢發麻,他在岸邊茫然地喚道:「阿嫣!」

    隨即縱身躍入水底,剔骨的冰水浸沒身體,將血液幾乎凝凍,他揮臂奮力往前游,腦中再也沒有了其餘的思考。

    也根本思考不了任何事。

    直至,終於游向水中,一把扣住了姬嫣柔軟的腰肢,將她帶出水面,他便又往回遊上岸。

    將姬嫣完整地從水面拖出來,濕淋淋地,伸出發抖的手指去探查姬嫣的鼻息。

    竟是空空如也,不見絲毫的生氣。

    宮燈幽幽的燈火照著,姬嫣慘白的沒有人色的臉龐,翠眉上儼然結了一層細碎的冰花。

    「不、不可能的……」

    他用力壓向她的腹部,替她做人工呼吸,不斷地積壓她身體內的積水,用嘴吸,激烈地拍她後背,無數辦法用盡。

    然而,姬嫣仍然沒有絲毫恢復的跡象。

    直至精疲力盡,身上的汗液裹著澄湖的冷水,一層一層地卷上來貼住的裡衣,衣袖重得無法抬起。

    王修戈再一次用手去探她的呼吸……

    僵硬的發抖的食指,落在姬嫣的鼻翼下,一晌,又一晌。

    沒有呼吸,沒有溫度,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便猶如身體內護心的那根肋骨被驟然地抽離了出去,茫然失措,不知道該看哪裡,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接下來要怎麼做,癱坐了下來。

    她真的死了。

    這一次,他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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