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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03 作者: 風儲黛
雖然他不仁對她,但她卻不想做個不仁之人。
嘴唇的觸覺還繚繞不散,許是沾了他唇血的緣故,姬嫣用手用力的擦了擦嘴,煩悶地拉下來窗子,關上了。
關上之前,朝外對他的背影說道:「既然太子殿下你非要這樣,那也好,便是死在外邊,姬嫣也是不會再管了。」
她氣得不輕,連拐杖也全丟在了地上,單腿朝著床榻跳了過去。
沒過片刻,王修戈便追了進來,砰一聲將門撞開。
大晚上的,姬嫣甚至怕驚動了郭明堂和柔娘,讓他們又誤會他們之間的關係。
姬嫣急忙瞥眼向門外,見對面的寢屋還沒有動靜,想來這夜裡,他們夫婦早就已經睡了。
王修戈渾身濕漉漉的,一道閃電掣過天際,照亮了他冰冷俊美的臉,和地面滴成的一灘水跡。
姬嫣縮腳上榻,防備地拽著簾帷掩護身體,警惕地看向他。
「你要、做什麼?」
他看著她,道:「你真的要嫁給蕭也麼?」
他還是那個老問題,但姬嫣反而放鬆了點,覺得這人至少肯進屋了,還算沒全瘋。
「你為什麼在意這個答案?」
「姬嫣,」他深深吐納,試圖保持冷靜,卻在這一刻根本無法找回自己的理智,任由著許多本來就算撬掉他的牙齒也不可能說出來的話脫口而出,「為什麼在意你到現在還不明麼?我說給你明白,是吃醋,我嫉妒蕭也。因我喜歡你,喜歡你到你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傷我,推開我,我還是舍不下,放不了,這輩子都過不去,你知道麼。每一次,我從殘碎的夢境裡醒過來,對你的喜歡就深一分,心裡的疼痛就深一分,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正眼看我一眼?是否我在你心中,就真的這麼不堪?」
他擦掉了臉上的雨水,但從濕淋淋的長髮間流下來的雨水,卻越來越多。
他還停在原地,任由身上的雨水胡亂地滴下去,打濕了郭家地面的木板,屋子裡也泛起濕潤的雨水的味道。
那是一種霉的,混雜著泥土的味道,聞著讓人沉悶窒息。
姬嫣瞬也不瞬,心頭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激烈的剖白,從外看,便仿佛泥塑般呆住了。
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相信,有一天她會從王修戈的嘴裡聽到這種話。
前世今生,都沒有敢這麼想過。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開始懷疑她所謂的前世經歷不過莊周夢蝶一場,是虛幻的假象。
姬嫣真的不明白,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她可以憑著良心說一句,絕對沒有引誘過這個男人。難道真的有人會是天生的,就喜歡去追悔麼?
姬嫣深呼吸,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應該將話挑明一些,抓著帘子的十根白玉指根根鬆開,「殿下,話別說得太滿了些。」
長長的睫毛覆落下來,蓋住了底下流轉的眼波。
「就我所知,殿下原來有一心上人,潘氏,殿下不必在我面前不承認這段舊情,三年掖幽宮相依為伴,殿下喜愛她也不是罕事。我聽伏海說起,這些年殿下一直四處在尋覓她,可見情義深重。」
王修戈搖頭,語調低啞:「沒有。」
姬嫣笑靨如花,漫不經心地反問:「沒有什麼?」
王修戈的眼底充了血絲,「掖幽宮裡,有鬼……」
「什麼?」姬嫣一愣。
「是真的。冷宮裡關過的人,十有九人死於非命,掖幽宮裡真的有鬼,我……」他那個時候,怕得在裡邊哀嚎,慘叫,抽搐痙攣,奄奄一息,是數年以後,雙手染滿鮮血,再也洗不乾淨,憑著那身威煞,終於無懼閻王小鬼。每次步入掖幽宮,一把劍,一壺酒,便是與纏繞多年的心魔廝殺一場,無形的血濺五步,讓王修戈一次次於淬鍊中終塑成了這般冷血脊樑。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當年被親父絕情地鎖入掖幽宮的冤屈與怒懣,是一生無法抹除的陰影。
「殿下你說掖幽宮有鬼……」姬嫣不明白。
「不僅是這樣,每天,從暗格里送進來的飯菜,都是餿的。老鼠會跳進碗裡,夜裡,掖幽宮沒有燈,會有蚊蟲叮咬全身,鬼的影子跳在月光里……」
「你說這個,做什麼。」姬嫣被他說得毛骨悚然,但還是不解。
他望著姬嫣燭光照耀里明明如玉的臉龐,低聲道:「沒有她,我應該已經死了。」
「阿嫣,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他低著頭道,「從掖幽宮走出來的辦法,是不乾淨的。」
「我欠了一個很大的人情。」他將頭拗向旁處,顯得分外艱難,「說出來,也是污你的耳朵。如我這般深陷在一攤爛泥里的人,實在不配獲得你的青睞,如果我能約束自己的感情,我決計不敢招惹你。但如你所見,這只是個如果而已。」
姬嫣皺著眉頭聽他說完:「太子,你把話題扯遠了吧。」
王修戈道:「我只是想你知道,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但是倘或你覺得,對旁人虧欠過所以不能向你求愛,我認。」
聽著他說,姬嫣腦中閃過的,卻全是他與潘氏相處的種種畫面,心腸絲毫沒有變軟,反而更硬了:「太子殿下,人之一生說長也長,未來際遇變化是不能說準的。有些話還是莫要說得太滿。且就我所知,你要找的人,她應當尚在人世。」
王修戈皺眉:「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