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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59:03 作者: 風儲黛
現在她就剩下還在像魚兒吐氣的嘴唇尚是完好無損的,也因此,柔弱地哼了兩聲,無力地哭泣著。
王修戈的面近在咫尺,他在她的上方,凝視著哭個沒完的女子,終於失了耐心,左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皺了眉頭道:「你哭什麼?周公之禮不是你向孤求來的麼,自己求了就受著,有什麼好哭。」
姬嫣想,她是求了,但也就新婚之夜,後面她可再也沒想領教,如果有這個心思好教她天誅地滅,他如此不喜歡她,討厭她,何必又勉強自己行事。
她不肯說話,小臉輕輕往旁邊歪過去,躲避了他目光的探視。
姬嫣曉得,他的目力極佳,夜裡也能看到東西,總是能精準找到該掐的任何地方。她不想被王修戈發現自己臉上的一絲絲埋怨。
王修戈見她這模樣,反而感到可笑,掐她下巴不松,聲音涼了幾分:「去見了蕭雲回?」
沒等她回話,又嗤了聲:「你們什麼關係?」
姬嫣自詡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聽他有一種質問捉姦的口氣在裡邊心裡便不舒坦,道:「妾與世子只是童年時的交情,也不是私下見面,是因為想與他討教琴技才過去的,她送了妾一些古琴譜。」
「孤對這些不感興趣,」王修戈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他口吻強迫冷硬,不容拒絕。
姬嫣聽了很憋悶,可是卻不能拒絕:「是,臣妾知道了。」
王修戈眉峰摺痕更深。
她在自己面前的樣子,讓他想到了自己在烈帝面前的模樣。不過也只是短短那麼一瞬。
王修戈翻身從他的榻上坐起,撥開簾幔,朝外喊道:「來人。」
瑤光殿伺候的宮人,連同葉芸娘在內,都一齊湧入。
王修戈趿拉上木屐,端坐床邊,平聲吩咐上水。
葉芸娘就明白了了,只是透過影影綽綽的紗簾往裡一瞧,只見到一道橫臥的身影,也沒有聲兒,葉芸娘暗暗驚疑不定,不知道這天殺的太子又對自家娘子做了什麼,這會兒連聲也沒有,他又叫了水……
娘子怎麼說也才十來歲,禽獸。
但這大半年來,因為在深宮之中討生活,算是寄人籬下,葉芸娘光是吃飯漏米粒兒的破嘴就教娘子叮囑了無數回,現今已不會再話不過腦。
老實說,他們姬家家大業大,更何況黃帝嫡系後裔,要不是這太子相中了,娘子就算是給楚王、益王他們當王妃,他們都還看不上呢。家主夫人選中她來伴隨娘子入宮,本來也就是看重她性子潑辣又護短,不會讓娘子在宮裡受什麼委屈。
回頭她回了娘家,一定到家主和夫人面前好好告這太子一狀,竟將自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娘子這麼輕慢地對待。
葉芸娘光在心裡就罵了王修戈一百句了,明面上卻只能聽話地去傳水。
少頃,水叫了過來,宮婢要伺候太子和太子妃沐浴更衣,被王修戈叫退:「都退下。」
她們只好退出了寢殿,將門關上。
王修戈仍舊那般山凝岳峙地坐在床邊,沉默不知多久之後,他轉過頭,對帳中歇臥著的女子道:「不出來浴湯?」
姬嫣一動不動的,沒有回話,恍若未聞。
王修戈輕笑了聲,這笑聲意味不明:「你們姬家養出來的好女兒,就是送進東宮當孤的花瓶麼?連解悶都不會?」
「……」
終於,帳子裡動了。
渾身無力,猶如爛泥一灘的姬嫣磨磨蹭蹭地爬了起來,咬著牙道:「臣妾不是來花瓶的,也不專程給殿下解悶。」
王修戈嗤笑:「那是什麼?」
姬嫣不卑不亢地道:「是太子妃。臣妾想當好殿下的太子妃。」
王修戈右邊眉梢上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下巴,細細打量,「太子妃要怎麼當?知道自己的分內職責所在麼?」
姬嫣愣了下神,便見到他起身從四折水墨煙雨屏風後的淨室走去,透過薄絹綃的屏風面能見到,他伸展了雙臂,熱霧氤氳,將那道袖長挺拔如竹的身影有所模糊。
王修戈微微側目,並沒有回頭:「還不過來給孤寬衣,難道太子妃想讓宮女代勞麼?」
其實,太子妃手則伏內侍事無巨細地提點過,只是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姬嫣在東宮無事可做,袁皇后對她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加上疫病的事,皇后忙著寬撫烈帝還來不及,就不會給她找不痛快,日子平靜得,姬嫣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
也是在王修戈離開金陵的這半年裡,姬嫣無聊的時候瞎琢磨,細復盤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涓滴,從中倒是領會出了一點精神。
那就是,在那天洞房花燭之前,太子殿下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
這點,她早就旁敲側擊地向伏海求證了。
伏海不肯多言,只說殿下從不讓宮女伺候,姬嫣就明白了。
那個白盞菊背後的故人,值得太子守身如玉。
現在是因為娶了妻,所以才有她能夠破例。
在太子的心中,這種破例是對一個女子的恩賜。畢竟,現在就只有她有那資格能夠近他身。
不過姬嫣想想,心裡只感到悲涼和諷刺。
眼前人,要如何勝過一個已經不在,卻又無處不在的人?
那恐怕是永遠也不可能吧。
姬嫣繞過屏風,從身後靠近他,雖然思緒重重,可如此直面為他寬衣,臉頰終是忍不住泛起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