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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22:21 作者: 懷愫
徐先生整個人一抖,他連嘴唇都嚇白了:「是,是死了。」譚三姑是村里看婦人病的土郎中,跟著她爹學了一手醫術,但她是個女人家,除了婦人找她看病,村裡的男人可瞧不上她。
譚三姑性格又古怪,常年不愛跟人打交道,自己一個人住在遠離村子的小竹屋裡,人走了三四天,才被上門求她瞧病的婦人發現。
她沒子女,也沒親人,是村里人給她一具薄棺,扎了幾個紙馬,辦完葬事的。
這對靈官村這些造棺材為業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大家當天就把事給辦完了,還燒了紙。
這裡家家都是吃死人飯的,喪葬事個個精通,譚三姑的事辦得很圓滿,除了從此村里再沒人瞧婦人病,什麼事也沒發生。
直到一個月前,那到晚上徐先生剛收了學生們的束脩,打了二兩酒回來,一邊數著花生米一邊喝溫黃酒。
喝得迷迷糊糊,就見眼前一道藍影子,是本村婦人打扮,他咂吧著嘴問:「有什麼事?」
「想請你寫封信。」那婦人低聲說道。
徐先生喝得眼前發花,拿不了紙筆,何況夜也深了,雖是個老婦人,到底名聲不好聽,他揮揮手:「你明天白天再來。」
「請先生寫封信,不費多少功夫。」婦人說,「白天我來不了。」
徐先生一輩子要清名,他聽見婦人白天來不了,拍桌子怒起來:「要是不正經的信,我可絕不寫!」
一陣冷風吹開木窗,山風雜著碎雪吹得他酒醒了大半。
婦人還站在他面前:「煩你寫信,寄去上海。」
徐先生不耐煩了,他抬頭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人,大半夜竟敢這麼放肆,抬頭一看,嚇得整個人一仰,腦袋差點兒磕在床板上。
「三……三姑。」譚三姑喪事上用的輓聯還是他寫的呢!
譚三姑陰著臉看他,徐先生這樣想起來,譚三姑那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差,對男人女人小孩子,全都一個樣。
活著的時候這樣,死了只怕更凶了。
徐先生在給譚三姑寫輓聯的時候,留了一筆,村中女人誇她的話,他都沒寫,一個女人就算會瞧些婦人病,那也不能吹得跟神醫一樣,至多就是醫婆。
他跪在地上給譚三姑磕頭:「我枉讀了聖賢書,我明日便給您寫一塊牌匾,再世華佗。」
譚三姑一鼓冷風吹醒了他,她這下不再客氣了:「起來,誰要你的匾,我要你寫信!」
「寫……寫什麼信?」
「我說一個字,你就寫一個字,按地址替我寄出去。」譚三姑說完,桌上已經鋪好了紙筆,墨條憑空在硯台上轉動,磨起墨來。
徐先生怕得四肢僵硬,他年輕時候也不是沒做過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美夢,漂亮的妖精就算了,死掉的老醫婆,他可惹不起。
按譚三姑說的,寫了一封信,按地址寄給白准。
「你沒說謊?」霍震燁問他。
徐先生哆哆嗦嗦走進屋中,拿出一塊藍布帕子,交到白准面前:「這是,這是三姑給的。」
帕子裡包著一塊銀扁方。
這是譚三姑頭上的,他哪敢用啊,他又沒老婆,這扁方一看就是婦人頭飾,真要用了,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怪不得那紙上有恐懼的味道。
白准只看一眼,就認出是譚三姑的東西,他接過扁方,掏出兩個銀洋給徐先生:「三姑葬在哪裡?」
徐先生又想收又不敢,但這活人東西,總比死人東西要安全,他指指山腰:「全都在那兒呢。」
「全都?」
「差不多一個月前,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山塌了一塊,泥水衝到墳場,撈出來的棺木全都停在靈官廟裡。」
大家又是作法事安靈,又是燒紙祭祀,整個村子燒紙馬紙紮,獻給山神亡靈。譚三姑沒有子女,她鬼魂找來,沒要供奉,只要寫信。
「多謝你。」白准難得對人如此耐心,說完轉身就走,霍震燁緊跟在後。
天已經完全黑了,山中古木森森,夜間寒風一吹,零星下起細沫似的雪來,徐先生望著漆黑山道,看在那兩塊銀洋的份上,將門開了一會兒。
好照亮他們上山的路。
靈官廟中停著幾十具棺木,瑩瑩一點燭火的光亮照見几案上幾十塊牌位。
白准在廟前頓了頓,對霍震燁說:「你在外面等著。」
霍震燁不答應,他在來的路上就用銅錢看過了,銅錢孔外,廟中一片寂靜,銅錢孔內,每個棺材上都坐著一個人。
就算知道白准不怕,他不會讓他一個人進廟去。
白准低頭咳嗽一聲:「隨你。」
雪沫慢慢落下,落在廟前積起淺淺一層,白准看見個藍布衣的老婦人走到他面前,對他說:「你師父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姑:鬼來信,見過沒
第112章 訪骨
懷愫/文
霍震燁透過銅錢孔, 看見譚三姑隔著廟門站在白准面前,她半點不似徐先生口中那樣兇惡, 只是臉色凝重。
看白准低頭咳嗽, 譚三姑還悠悠嘆了口氣。
一陣陰風吹過廟門門坎,吹起地上的雪沫。
白准身上裹著件毛皮大衣,還是被風吹得低頭咳嗽, 霍震燁脫下自己身上這件,給白准蓋在腿上,把他抬進廟門。
在廟中升火,兩人坐在火堆邊,聽譚三姑說靈官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