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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07:33 作者: 明桂載酒
    還是說她此刻並沒有什麼危險,而只是單純地想要切斷所有路鹿那邊的聯繫——包括和他之間的所有記憶。

    從他的世界裡完全消失,她也無所謂。

    大雨劈頭蓋臉地砸在邴辭身上, 邴辭一動不動,手指緊緊扣著路游游的車門, 他執拗道:「即便我瘋了,但你就是她。」

    路游游深吸一口氣:「弟弟,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就是她。」邴辭道:「我不喝酒, 也沒醉。」

    雨水從他的鬢角淌下來,順著下頜骨一直將白襯衣濕透。

    「你可以不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也可以不承認你就是我認識的路鹿。」邴辭定定地看著路游游,胸口發悶:「但你得告訴我,你安全嗎?你還好嗎?」

    「我很好,你看我哪裡有缺胳膊少腿了嗎?」路游游氣急敗壞地說:「倒是你,看起來怪正常怪帥氣的一人,怎麼就腦子不太正常,你有臆想症嗎……」

    她竭力想讓自己凶一點,但是對上邴辭那雙濕漉漉的漆黑的受傷的眼睛,她卻又氣勢弱了幾分,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最後「臆想症」三個字幾乎被大雨蓋過。

    路游游要瘋了,她覺得邴辭這麼淋下去,即便是一米八幾的健康大男孩也要生病住院。

    她沒忍住,將副駕駛座上的摺疊傘丟給邴辭:「這麼大個人不知道打傘嗎?」

    邴辭接住傘,吸了吸鼻子,臉上神色很明顯地看起來要鬆了幾分。

    他撐開傘,抬起眼看向她,那眼神甚至有幾分高興,像是黑夜裡看不到光亮時,啪嗒一下,有什麼死灰復燃了。

    路游游心亂如麻,不得不避開他的眼神。

    值得嗎?

    路游游心想,為了一個劇本里的人物,他不要命地追上來,萬一真的被車子碾過呢,他也不怕嗎。

    給他一把傘,他就這麼高興?

    承認自己就是路鹿,他又會怎樣?

    劇本里路鹿喜歡宋初白,宋初白最後也喜歡上了路鹿,是一個圓滿的故事。

    但是邴辭呢,又欠了誰的呢。

    就因為需要一個出力的工具人男二,他就被設定成了不得不喜歡路鹿。

    他是認出來了012不是路鹿,但那似乎只能說明,他喜歡的是自己演的那個路鹿!等有一天劇本被斬斷,他不會幡然醒悟,然後後悔嗎?

    如果不是自己和路鹿這段強加在他人生上的設定的話,他應該有他自己更好的人生才對。

    為了自己,他真不值得。

    「我們談談。」路游游冷靜下來,抬起頭對邴辭道。

    邴辭立刻道:「好。」

    路游游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我承認,好吧,我就是路鹿,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呢?」

    邴辭指骨用力地握緊了傘,心臟跳得飛快,在聽到她承認那一剎那瞳孔猛地一縮,眼底浮起一團希望:「我——」

    然而路游游打斷了他:「你想聽到我的解釋,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天方夜譚的事情,一個人的靈魂忽然轉移到了另一個身上去,對不對。但這件事說來話長,一時之間不好和你解釋。你還想知道我是否安全,是不是被迫靈魂易體?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很安全——除此之外,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你是不是就可以從車子前面讓開,讓我走了?」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傘面上。

    路游游的語氣很平淡,沒什麼起伏。

    邴辭看著她陌生的神情,有些難以呼吸,他震驚地看著路游游。

    路游游也淡淡看著他。

    空氣死寂。

    邴辭竭力去消化路游游的話。

    然而路游游並不給他時間,蹙眉問:「快點,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路游游的冷冰冰像是一團潑在身上的冷水,讓邴辭手腳冰涼。

    他如墜冰窖,過了好半晌,才艱難開口:「如果我沒能發現你就是她,你是不是就會這樣一聲不吭地從我生命里消失?連告別也沒有?」

    路游游沒吭聲,但邴辭說的話沒有錯,她的確是打算一聲不吭消失掉。

    邴辭看著她,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他眼底一點點熄滅的神情。

    「甚至你還會眼睜睜看著,我把病房裡那個人當成你,像喜歡你一樣喜歡她,像對你好一樣對她好——」

    你一點也無所謂嗎?

    這句話邴辭哽在喉嚨里,連問也問不出口。

    他怕問了,眼前這個人告訴他的確無所謂。

    可實際上,問和不問也沒什麼區別,因為她的確無所謂,她好像甚至都沒想過,她離開後,他會怎麼樣。

    他認不出來病房裡那個人不是她,她無所謂。

    他發現了病房裡那個人不是她,兩天一夜沒合眼想找到蛛絲馬跡找出她,她也無所謂。

    邴辭陡然意識到,自己對她而言,好像就只是一個隨時可以錯過的過客。

    她偶爾會擔心自己,偶爾會對自己好。

    但是比起她的世界,自己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一個紙片人那樣單薄,隨時可以放棄。

    她不喜歡自己,這一點邴辭早就知道,已經知道了整整八百五十六天。

    但這還是頭一次邴辭發現,自己於她而言,像是投入湖中的一塊石頭,濺起了水花,也就只是濺起了水花,沉進去了,也就沉進去了,再沒有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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