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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39:50 作者: 天下歸元
她背對窗口坐著,聽著風撞門砰砰響。
丹霜也背對著窗口和門,仿佛不想看見誰。
赤雪只好站在窗口看著底下。
一會兒她道:「慕容公子掏出一個……煙槍?」
怎麼,狄一葦模仿秀麼?
過了一會她道:「那煙槍里冒出什麼來了?」
她伸手對空中一抄,沒抄著。
鐵慈再忍不住,起身到窗邊,正看見底下慕容翊拿著個煙槍一樣卻比煙槍大的東西,那東西一拉便彈出個金光燦燦的小球,小球瞬間被狂風吹走,不知道吹到哪去了。
漫天裡卷著斷枝碎葉板凳破鞋,那一點點金光浮沉尤為顯眼,像飛了一天的金色蒲公英。
她伸手一抄,抄著一個小球,小球金光燦爛,上面隱約有小字,她下意識照著讀了出來,「若聞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脫一切憂苦……」
隨即她意識到這是一段祈福經文。
最後她讀到了落款。
「……善男飛羽壬申年元月於佛前求佑鐵慈。」
鐵慈沉默了一會。
大乾寺廟裡會有祈福用的諸般物事,常用的是長明燈,也有專門用來放飛的天燈。會把祈福經文刻在燈上,認為撿到的人讀一遍經文會給祈福者帶來福運。
被陌生人讀過的越多,帶來的福運念力就會越大。
她見過有人挨家贈送,也見過有人在寺廟門口請人讀經文。
就沒見過放個球的。
球體金光不同凡響,仔細看是真的鍍了一層金。
如此財大氣粗,宛如土豪遊街。
也不知道佛祖嫌不嫌俗。
看窗下,慕容翊還在不急不忙地放他的小金球,槍裡面的球放完了,他伸手將馬車板壁一拉,嘩啦一下,無數小金球滾落將他淹沒。
鐵慈:「……」
你被黃金淹沒的樣子,真是無比辣眼睛。
辣眼睛的慕容翊手一撒,趁著一陣狂風,將那堆小金球都撒了出去。
金球眨眼就在風中散了。
鐵慈不知怎地就想起師父說過的滿大街撒鈔票的傻缺。
慕容翊撒完祈福球,才沖向酒樓,鐵慈嘆口氣,揮揮手,示意護衛等下放行。
雖然酒樓包廂無數,但那傢伙一定會奔向她的。
果然不一會兒慕容翊進來了,只在外頭呆這一會功夫,袍角也撕碎了,領口也開了,露兩抹精緻鎖骨,他也不攏上,斜斜往鐵慈隔壁窗欞一靠,唇角含笑看著她。
鐵慈看著那些金球。
「喜歡嗎?」慕容翊站在她身邊,眼神追著金球跑遠,「昆城城外掛雲山有一座掛雲寺,規模不大,但據說祈福求告極為靈驗。我上山為你求的。」
那日山上雪大,無法騎馬,他一路步行上山,卻在山門前被僧人攔下。
僧人說他身上殺孽太重,也非信佛之人,不必攜這滿身血腥氣息褻瀆佛門。
那日正是他殺了十五的第二天,也是他追躡著父兄一路,連續解決了五個兄長之後的第二天。他攜著五個血緣之親者的血氣,踏碎青山千級長階的積雪,停在了古樸卻殘舊的掛雲寺山門之前。
他在山門之前和僧人辯論,從早到晚,從你來我往到舌戰群僧。
從業障因果說到人間八苦,從佛門普度眾生說到何以拒心誠之人於山門,從菩提心說到五惡見,從四弘誓願說到和尚著相。
他便滿身殺孽,然捧給她的一顆心是乾淨的,誓願至誠,不曾褻瀆了誰。
身攜血腥不入門,還說什麼普度眾生。
和尚們給說得滿頭大汗,讓出道路,除夕夜並無香客,他推開廟門,迎面滿壁神佛,熒熒長明燈火。
他在那大殿中抄寫經書,徹夜不眠,等到子時末,梵鍾長鳴,一年之首,大年初一。
為她上了第一炷香。
不必為自己求禱,死後管他阿鼻地獄,卻想她能一生順遂永無憂。
知客僧說,心誠之人在這殿中抄經,刻錄經文於尺簡,再請有緣之人誦讀,可增加祈福念力。
漫漫長夜,案牘疊卷,字字句句,都寫著他的祈求和思念。
他又命人做了一馬車的金球,一邊趕路,一邊送球。
有緣人的要求挺苛刻,他又挑剔,觀許多人面目可憎,覺得不配讀他為鐵慈祈福的經文。
到今日還剩下許多。
方才見暴風起,而她就在身側,心念一動,借這風將祈福球都送上青雲。
撿到的,都是有緣人。
鐵慈道:「為什麼用金球?錢多人傻?」
哪怕是鍍金,那也得好多銀子。
「只有用金球才顯眼,人們才會慎重對待。如果現實不能讓他們有一顆虔誠的心,我希望黃金可以。」
「你這樣一撒,不怕落入泥潭糞坑?」
「所以用金球,哪怕是泥潭糞坑,也會有人跳下去撈,洗得乾乾淨淨,恭恭敬敬去讀。」
鐵慈目光落在他手指上。
指腹很多繭子。比五色原之前厚多了。
所以這些經文都是他親手刻的?
她心間涌過熱流,卻沒說話,轉過頭去看一點點金光散於天地間。
赤雪丹霜站在門口,丹霜道:「太女少有如此小性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