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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39:50 作者: 天下歸元
「您的女兒,為什麼會由島民帶大?」
「她小時候太愛哭鬧,歸海因為功法的原因,聽不得吵嚷之聲,總愛打她。我們便把她送與島民撫養。」
「因為嫌吵,所以不要她了?誰的提議?」
「宣瓊也是為了我們好,那時候我們每天吵架,都靠她勸和。」
「那您的夫君呢?他的心,好像已經偏到了天涯海角去了。」
「宣瓊一生未嫁,不顧閨譽,誓死追隨,對他崇敬愛慕臻於極,他又不是土牛木馬,便是有所心動,關愛一二,也是該當的。」
飛羽聽著這一句句不帶火氣,大度平和的回答,笑道:「夫人真是天下男人心目中之正妻楷模。」
鐵慈瞟他一眼,飛羽立即又道:「當然,不包括我。」
鐵慈不理他,道:「夫人既然心胸廣闊如海,什麼都能容得下,受得了,那方才又為什麼因為那兩句話,便留下我們性命呢?」
「不過是讓你們死個明白而已。」
「那為什麼我們一問,夫人便什麼都說了呢。」鐵慈笑,「像是等了太久終於有機會回答,又像是將答案催眠般背過許多遍,您在催眠誰呢?您自己嗎?」
池鳳酈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催眠的意思,搖了搖頭,道:「道理就是這樣的。」
「是啊,聽起來道理都沒錯。」鐵慈道,「可人的心,人的感情,不是照著道理的模樣長的。道理再冠冕堂皇,那也是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把一顆柔軟熾熱的心硬塞進去,也是會痛,會不甘,會碎的。」
她指著那裂開的輪椅,指向那地上斑駁的道道印痕,最後,指向了池鳳酈的腿。
池鳳酈眉頭一挑,怒色一閃,也不見她作勢,鐵慈便覺得肩頭到腹部,火辣辣一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火鞭抽了一記。
抽得她身子一晃。
飛羽眉頭一皺。
鐵慈按住了他的手,怕他盛怒之下不管不顧出手。
飛羽盯著池鳳酈,輕聲道:「我能感覺到她內心的火,快要燒起來了……我們想走還是能走的,玩火,太危險了。」
鐵慈默然。
是的,這位女大佬看起來平和,但是壓抑越久的人,行為越難測,一旦突然爆發,自己兩人焉能逃得命在?
但是她想要試一試。
「你走吧,我給你掩護。」
飛羽嗤地一聲笑,不理她了。
對面的池鳳酈目光陰冷,冰心烈焰,兩相燒灼。
鐵慈並沒有後退一步,盯著池鳳酈的腹部,道:「道理困住了你,壓抑和痛苦便被死死束縛住,年深日久,化為體內癰瘤……」
池鳳酈一驚。
「……你活不久了。」
久久沉默。
飛羽忽然冷冷道:「當年本是神仙眷侶,恩愛夫妻,卻被人橫插一腳。」
鐵慈道:「那人還是個綠茶婊。」
飛羽道:「明明納妾就完事了。綠茶婊卻裝模作樣,不願自降身份,也喜歡吊著男人,畢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歸海生大概也享受這種欲拒還迎的小把戲。兩個人,一個不娶,一個不嫁,個個顯得為你作想,情深義重,你倒成了拈酸吃醋的正房,平白背負了情義債。」
「因了這情義債,你不能鬧也不能不滿,也許你也曾發作過,畢竟傳聞里你性烈如火。」
「但一發作,你就成了無理取鬧,成了那個最不講理的人,你發現,丈夫的心會走得更遠。甚至你的女兒,竟也開始向著她。」
「你修正不了別人,就只能修正自己了,小刀子刮皮剮肉,總也能削成別人想要的模樣。」
「你削成了別人想要的模樣,也挽回不了心愛的人步步離開。」
「別說了。」池鳳酈忽然道。
「但是那些冷淡、偏心、擠兌和傷害一直在,那簇簇的心火一直在燃燒,你的功法與眾不同,如果不能去燃燒該燃燒的人,那就只能燒你自己。」
「夜深人靜,聽見自己血液被那焦火燒灼得滋滋作響。」
「沒有辦法,你只能將那火往下壓,腿部經脈日日受著熬煎,你慢慢地,自己廢了自己的腿。」
「別說了!」
「可是經脈可以逆行,烈火可以下引,但是淤積的心緒,如沙礫入囊,不會消弭,只會一日日裹挾著新的痛苦,日漸長大。」
「蚌殼裡的沙礫日久成珠,人心裡的沙礫,日久,成癭。」
「別!說!了!」
池鳳酈的聲音不高,平地里卻起了一陣狂風,風聲里整個地面都在震動,四面的廂房門窗沙沙作響,半晌,轟然巨響,廂房的窗戶齊齊掉落,正砸在兩人腳前,砸落的那一瞬,窗扇堅硬的木料,齊齊碎成齏粉。
池鳳酈深紅的衣袖因風鼓起,高高地揚在身後,像一對赤色的鶴,張開了尖利的喙。
漫天木屑被狂卷而起,風中漸漸生了火星,一閃一閃的猩紅像灰霾天裡藏了無數的凶獸,廊下的燈,半枯的葉,滿地的荒草,都漸漸被點燃,空氣里散發著嗆人的煙氣。
那些火星在空中漸漸融合成團,像無數火流星,呼嘯向兩人逼去。